“自然是为了剿灭你们而来。”不知何时退出打斗的御灵器又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锦盒,冲阿庸得逞的笑,并打断宋延河的话。
    看到锦盒的瞬间,阿庸眸色暗了暗,旋即宋延河道:“这么多年,黑牙谷收容了无数穷凶极恶的暴徒,是时候把他们交出去了。”
    阿庸咬着牙道:“从他们踏入黑牙谷起,便是臣服于我的臣民,没有我的允许,你们一个也别想带走!”
    御灵器冷笑,“那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他当着阿庸的面,慢慢打开锦盒,“哎呀,总算是找到它了,老罗,别嚎了,过来!”
    疼得死去活来的千手拂罗,沿着地面爬过去,最后再沿着御灵器的脚往上缠。
    阿庸欲去抢回锦盒,宋延河挡在他面前。
    “这本就是仙门之物,理当归还。”
    阿庸一把推开他,回身结了个术法丢过去,宋延河距离最近,拿剑抵挡的时候,发出爆炸声。
    大家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如此近距离接招,宋延河是否有事?!
    旋即便看到阿庸冲到御灵器前,抢走了锦盒。
    然而御灵器眼疾手快,率先一步拿出了锦盒里的东西。
    阿庸落地后,发现盒子空了,而至关重要的东西却在御灵器手上。
    “当年你毁了八大世家的灵阵,只为了取出阵心,死了多少御灵器器魂,如今,是时候偿命了!”
    御灵器拿着那刻红彤彤的珠子在千手拂罗脑袋上敲了一下,旋即千手拂罗的身子开始变化颜色。
    阿庸的眉毛渐渐聚拢到一起。
    之后,御灵器又堂而皇之的将珠子吞下,口中呢喃道:“诸位兄弟,咱们一起手刃仇人!”
    还没动手,整个黑牙谷开始地动山摇。
    阿庸盯着御灵器道:“既然你吞了它,也罢,我就将你炼做器魂,一并用作黑牙谷的阵心!”
    周围摇晃的厉害,身后的竹屋更是不堪一击的开始倾倒。
    苏闻与尉迟楠相互搀扶站起,尉迟楠将扶柳的尸体收入袖袋,躲避开天上掉下来的石头。
    苏闻说:“整个黑牙谷其实就是鬼面魇编织的幻境。我原先还奇怪,黑牙谷就像是另一个世界,无人能进来,里面的人却可以自由活动,凭什么?原是他取了各大世家的灵阵阵心给黑牙谷做支撑,这里说白了就是改善后的灵阵。”
    尉迟楠冷着脸,说道:“我去追谭谭。”
    他还是念念不忘取鬼面魇的心炼化成无恒之水。
    然而,他没走出几步,就蹲在地上吐血水。
    已是强弩之末。
    苏闻大惊,冲阿庸喊:“阿庸!阿庸!小楠吐血了!”
    宋延河无事,方才那招灵力散尽后,他便重新出来,拿着剑跟御灵器一起和阿庸打起来。
    本来三人谁也讨不到好,可就是苏闻这么一喊,宋延河的剑砍在了阿庸的肩膀上,御灵器的手钳制住了阿庸的手。
    阿庸败了!
    苏闻一巴掌打自己脸上,她怎么没看清形势,她连阿庸都害了。
    阿庸紧盯着尉迟楠的脸,仿佛想说什么。
    御灵器一鼓作气的说:“宋小子,我们一鼓作气灭了他,随后再去抓回那逃跑的鬼面魇,否则祸害不除,遗祸千年啊!”
    昔日鬼面魇屠戮天下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宋延河不敢忘,也不能忘。
    连他来黑牙谷的目的都在于此。
    可是,为什么对上苏闻幽怨的眼神,他突然就下不去手了呢?
    场面登时陷入诡异的沉寂中。
    尉迟楠意识渐渐涣散,他依稀间,好像看到了娘亲冲自己招手,并端着儿时他最爱吃的花糕说:“楠儿,快来,娘亲给你做了花糕。”
    “娘亲……”尉迟楠下意识的唤了声。
    糟糕,他的幻觉都出现了!
    苏闻看向阿庸,后者仍旧迟疑着不敢迈出那一步。
    苏闻干脆站起来大声喊:“尉迟庸!你个窝囊废!犹犹豫豫的做什么,这是你儿子,是你心爱女人不顾一切为你生下的孩子,你当初已经对不起她了,难不成还要对不起你的孩子吗!”
    她抬起尉迟楠的脸,让他和阿庸对视,“看看,他的眉目间像极了你,身上更是有一半鬼面魇的血统,就这样你还不肯认吗!”
    苏闻的话刺痛了阿庸的心。
    “阿清……”
    “阿清……”
    “阿清!”
    阿庸像是突然回神,猛然推开钳制住自己的二人,跌跌撞撞的像尉迟楠跑来。
    失魂落魄,慌里慌张的,连他肩膀上的伤口都顾不上了。
    温光剑是仙剑里的翘楚,能够伤入骨髓。
    阿庸身上那口子,看着不深,其实早已深入五脏六腑。
    可是他全然不顾,满心满眼都是尉迟楠。
    “楠儿……楠儿……”
    阿庸摔了一跤,却还是爬起来朝这边走来。
    他指尖发颤,想碰尉迟楠,却又愧疚的不敢。
    苏闻见他这样,也很难受,轻声道:“他快死了。”
    轰——
    简单的四个字,犹如五雷轰顶,在阿庸的心里炸开了涟漪。
    他忙捧住尉迟楠的脸颊,看到他视线果真涣散。
    “楠儿!楠儿!”
    尉迟楠没有回应。
    阿庸急忙从苏闻的怀里接过他,给他灌输灵力。
    “小楠在我姐腹中时,就因仙门世家的追杀,未足月便诞了下来,因此先天精元不足,先前他为了来到此处,经过冰天火海,又被冰封一段时间,我看他的灵力也是几近枯竭。”苏闻看着阿庸疯狂的给尉迟楠输入灵力,于心不忍。
    阿庸说:“是我亏欠了他们。”
    尉迟楠依旧视线涣散。
    苏闻说:“只是灵力枯竭而已,怎会一直不醒?”
    阿庸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说道:“恐怕他不只是灵力枯竭。”
    若是灵力枯竭,有了阿庸的过渡,尉迟楠也应该有所好转,怎会一直醒不过来?
    “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编织的幻境里。”宋延河提醒。
    是了,尉迟楠有鬼面魇一半的血液,往常只是不用这个能力,此时他作为妖族的灵力耗尽,鬼面魇族的血统霸道又强势,很容易就攻占了他的身体。
    苏闻问阿庸:“小楠陷入幻境,要不让我进去带他出来?”
    阿庸摇了摇头,停止输入灵力,他的灵力也不多了……
    “鬼面魇族编织的幻境极为凶险,若是楠儿死了,你也会困死在他的梦境里的。”
    “那该怎么办?!”
    尉迟楠是姐姐唯一的孩子,哪怕他曾经任性过,恃强凌弱过,她都做不到看着他死去。
    御灵器着急上火:“宋小子,你究竟是哪边的!”
    眼看他不动手,反而给他们出谋划策,御灵器便着急上火。
    宋延河淡淡说:“你已经拿到了东西,黑牙谷也即将坍塌,你想要的都已经得到。”
    御灵器的声音有些尖锐,“你是赶我走?”
    宋延河突然催动御灵器身上的灵虚鼎,嘱咐他道:“劳烦前辈知会盼卿一声,行水门,靠她了。”
    说罢,灵虚鼎一闪而过,离开了岌岌可危的黑牙谷。
    宋延河走到二人面前,说道:“我进去吧。”
    苏闻瞳孔一缩,别开头不看他。
    阿庸抱紧尉迟楠,就像抱着当初的盛清越一样。
    “阿清的尸首就藏在这片花海底下,闻闻……”阿庸突然叫她,“阿清生前最喜欢花,你就让她留在这里好不好?”
    这是在征求她的同意。
    长姐如母,盛清越对于苏闻而言,一直都是母亲般的存在。
    只是以前的她沉迷于狐族秘术,忘了对姐姐的关爱。
    如今,姐姐虽死,也算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她理当成全姐姐。
    “好。”
    阿庸释怀一笑。
    “宋宗主。”
    宋延河正色看他。
    阿庸说:“你留下,是还想弄清楚贵派祖师岳轻珊的事吧。”
    岳轻珊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他怎样都要有个交代。
    于是他点点头,“还请前辈明言。”
    阿庸笑了笑说:“柳玄是岳轻珊的未婚夫婿,当年柳玄害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我气不过,就将柳玄抓来,囚禁在黑牙谷。岳轻珊是为了救她而来。”
    苏闻想到岳轻珊盘腿而坐的模样,登时了然,“你把柳玄关在了火海!”
    阿庸赞许的点点头。
    周围编织的幻境坍塌了大半,好多妖精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自己的家园被毁,好多同伴甚至在昏迷中被砸死,尖叫声,惊恐生交织成一片。
    阿庸听着,看着,脸上渐渐笑不出来了。
    “柳玄还未死,你们去救了他,走吧。”
    “那你呢?”苏闻心中惴惴,她依稀觉得,阿庸不想活了。
    阿庸说:“你放心,我不会死的,我会换种方式活下去,去偿还我的罪孽。”
    他们头顶上的一块巨石砸下来……
    汩汩的溪水潺潺淌过,浸湿了大片衣衫。
    尉迟楠是被冷醒的。
    刚睁开眼,便看到四五张狐狸脸凑在自己的跟前,见他醒来,一窝散开。
    “族长!”
    众狐狸跪在地上,对着尉迟楠行礼。
    尉迟楠坐起来,身子跟拆了架似的疼。
    他揉了揉太阳穴,声音暗哑,“这里是哪儿?”
    一个小狐狸说:“族长,这里是狐族呀。”
    狐族?
    尉迟楠四下望去,还真是自己在狐族的狐狸窝。
    登时脑海清明起来。
    他不是在黑牙谷吗?!怎会在这里!
    “我怎么回来的?谁送我回来的?”
    另一只小狐狸颤颤巍巍的说:“回族长,是一个姑娘。”
    姑娘……苏闻!
    尉迟楠翻身要下地,结果双腿一软,差点跪下来。
    小狐狸忙道:“族长,那位姑娘说你受了伤,需要好好调养,若是醒来想找她,可以去西山上的狐狸窝找她。”
    狐狸窝。
    尉迟楠缓了缓劲,重新试着站起,摇摇晃晃的朝着西山的狐狸窝去。
    红色的衣衫大半染湿。
    尉迟楠只记得自己在黑牙谷晕倒,却压根想不起来中间发生了什么,见过什么人,他记得的,仅有苏闻。
    他要去找苏闻,问清楚发生了什么。
    西山的狐狸窝,是盛朝越生前住过的地方。
    早在盛朝越死后,这里便荒废了。
    但是如今,这里又热闹起来。
    两头红狐狸,一头通体全红,一头脑袋上有搓灰毛,正在说话。
    红狐狸说:“哎呀,你太笨了!祖爷爷不是教过你了吗,这句话念作‘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什么挑之天天,你可真是笨!”
    灰狐狸懊恼的抓抓脑袋,讨好说:“我再读几次,一定能记住的。”
    还有一头尾巴尖上有搓黄毛的红狐狸,正蹲在角落里,似乎是在画阵法。
    狐狸窝,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孩儿们~~”洞里突然传来女人的声音。
    紧接着,三只小狐狸都放下手头上的活,四肢并用的跑到洞口前,一字排开坐好,像极了等待喂食的小狗。
    一粉衣女子从洞里走出,手里果真端着一个碟子,只是碟子里的是什么东西?
    不仅是他疑惑,地上的三个小家伙同样疑惑。
    红狐狸问道:“祖爷爷,这是什么东西?”
    苏闻笑眯眯的说:“今天心情好,给你们做顿好吃的,来,张嘴。”
    三小只急忙忙听话的张开嘴。
    尉迟楠嘴角一抽,直觉告诉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果然!
    “呸!呸呸呸!祖爷爷,这是什么啊!”红狐狸娇里娇气的吐掉嘴里的糕点,一双狐狸眼呛得泪花闪闪。
    灰狐狸欲哭无泪,黄狐狸还好,表情还算自然。
    不过……片刻后,黄狐狸昏倒了。
    “大黄!”
    苏闻去摸大黄的脉搏。
    红狐狸说:“祖爷爷,大黄怎么了?他不会中毒死了吧!”
    狐狸窝前好不热闹。
    “他没事,不过是不习惯糕点里的花罢了。”
    尉迟楠适时打断。
    苏闻这才发现,他好像来很久了。
    “醒了?”苏闻让他们扶大黄去旁边休息,再多喂点水清洗清洗肠胃。
    这才走到尉迟楠身边,“看你样子恢复的不错,咦?衣服怎么湿了?”
    尉迟楠说:“我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选择住在这里?”
    他忘记一切,都是意料之内的事。
    苏闻说:“既然都忘了,就别去想了,对了,来尝尝我做的糕点呀。”
    盯着盘子里不明物体,尉迟楠恶寒,直接拒绝,“我很饱,不用。”
    苏闻只好收回。
    尉迟楠又道:“不准备回行水门了?”
    苏闻身子一怔,走到狐狸窝前的石凳上坐下,给自己倒杯水喝。
    尉迟楠看出她的不自在,凑过去坐好,轻声道:“虽说我不记得在黑牙谷里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昏迷的期间,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我爹娘重逢了,我有一个幸福的家。但是唯一缺少的,却是你,舅舅。”
    以前,他恨盛朝越为了云雨合欢术不顾娘亲,他恨盛朝越对一切均不上心。
    他觉得盛朝越是这个世上最薄情的人。
    但是如今,他觉得自己的内心悄然发生变化。
    他居然,不恨盛朝越了。
    他甚至体会到,这世上还有个至亲的人存在,是件好事。
    他想盛朝越也有个完整的家。
    苏闻捧着茶杯说:“世上已经不再有盛朝越了,十年前,他已经死了,死在西山狐狸窝。”
    指着自己当初被宋延河一剑穿心的地方,苏闻淡淡的阐述。
    明明早已换了副身体,明明过去了十年。
    可是她仍旧能感受到,当年剑入身体的疼痛。
    心,真的好疼。
    “你在气他?”尉迟楠问。
    苏闻不吭声,只是盯着杯中的水。
    正值桃花盛开的季节,一片桃花随风而起,飘落在她的杯中,静静地回旋。
    尉迟楠说:“盛朝越也好,苏闻也罢,若是你不开心,狐族随时欢迎你回来。”
    “族长,是仙门的人。”尉迟楠身边的小狐狸,指着天边御剑飞行的人惊呼。
    尉迟楠看了眼,知晓他们是冲苏闻而来,便不再打扰。
    “对了,我爹……长什么样你记得吗?”临走前,尉迟楠回头问了苏闻一个问题。
    苏闻笑着说:“你就把自己的模样当成是他,因为你和他长得很像。”
    尉迟楠怔了片刻,似懂非懂的离开了。
    陈盼卿来了。
    一落地,她就问苏闻:“苏姑娘,你可曾见过我师兄?”
    苏闻喝了口水,杯中的桃花瓣被她吞入口中,嚼了嚼,略涩。
    陈盼卿见她不吭声,继续说:“自□□牙谷陨落,我师兄就再也没有出现,反而是苏姑娘和尉迟族长好端端的,敢问,是否是我师兄出事了?”
    苏闻直视她的眼睛说:“世人皆知,宋延河杀了盛朝越,而我就是盛朝越,我跟宋延河有宿仇,既然如此,我为何要跟你说我仇人的事?”
    陈盼卿气恼的拧眉。
    苏闻不客气的说:“地儿小,恐怠慢了陈阁主,还是请陈阁主回吧。”
    陈盼卿说:“行水门的事我已经安排妥当,将由萧思暂代宗主之位,世家也在清洗之中。仙门事物繁重,苏姑娘若是有缘见到我师兄,还请您转告一声,行水门永远在等他。”
    说罢,陈盼卿欲离去。
    “陈阁主!”苏闻及时叫住她。
    陈盼卿回眸。
    苏闻冲她一笑,放下手中的茶杯道:“陈阁主一生身处高位,大概是不晓得我们妖族与人族之间的恩怨到底有多深……有些债,是需要命来还的。”
    陈盼卿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地上。
    她说:“我师兄他……”
    苏闻打断她,“等到该还的还完了,一切皆会回归正途。”
    陈盼卿反复捉摸着这句话,驾着灵剑呼啸而去。
    这时,狐狸洞里走出一白衣男子,为苏闻细心添水,“你身子不好,别总喝凉的。”
    苏闻撇了撇嘴,不理他。
    小红壮着胆子凑到男子身边,抓了抓他的衣摆说:“宋宗主,女人可不是这样哄的。”
    宋延河低头,莞尔道:“不知小红有何高见?”——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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