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颠簸,杨决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吐出来。

    终于到了平城,下了车,他大口大口地吸气。

    车站里面有拉客的出租车,还有扬言要带他找小姐的老阿姨。

    他们举着自己的经营牌子,一个个迫不及待地扑上来,演丧尸片一样。

    杨决饿得不行,他靠在一根电线杆上休息了一会儿,面包也吃完了,身无分文,就是想回去也没办法了。

    他没有手机,也不想报警。他什么都不相干,只是想找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好好地休息一下。

    妈妈可能在找他,但按道理不会。

    杨决的妈妈早就盼着他从眼前消失了,因为他会影响到他们新家庭的感情。在他父亲去世以后,他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出了大型汽车客运站,平城两个红色的大字,在黑夜的高空悬停着,看着有点凄凉。

    马路对面好像有吃的。

    他走过去,停在一家火锅店门口。

    隔着玻璃,里面坐着一个正在吃火锅的女孩。

    女孩子应该和他差不多大,扎马尾穿校服,用筷子去捞锅里的牛肉。一张四人桌,只有她一个人坐着吃。旁边的凳子上放着她的书包,应该是学校统一发的那种,很难看的墨绿色。

    杨决看着她吃了五分钟,这一桌始终没有人来。

    女孩的校服和他们的校服不太一样,她的外套是白色的,手臂上有两条天蓝色的线条,胸口印着一枚天蓝色的校徽。

    她吃东西的样子还挺好看的。

    ***

    从杨决站在门口的那一刻起,张晚的注意力就没有从他身上移开过。

    但是她尽量克制住自己不去看他,只是似有似无地观察。

    余光里的少年单薄瘦弱,个子很高,穿着一件黑色的棉袄。

    她想了几种可能性,关于面前这个人的来历。

    他可能在等人,但是饿了,所以情不自禁地往店里看。

    他可能只是路过,但是很想吃火锅,发现自己没有带够钱。

    他可能曾经在这个位置上和女朋友分手,触景生情。

    旁边有窗帘,张晚没有拉。

    她慢条斯理地吃完这一餐,等来了爸爸的电话。

    “晚儿,在外面吃完饭别吃太久,早点回家,这段时间治安不太好。我应该明天能到家,最晚后天早上。”

    “嗯,妈妈呢。”

    “妈妈还得过几天才回来,你能出去吃就出去吃,厨房里煮东西不安全。”

    “知道了。”

    张晚挂了电话,发现那个男生还在外面杵着。

    她结了账,出门的时候,往那边看了一眼。

    那人看着她。

    她走过去。

    张晚问杨决:“你饿了吗?”

    “嗯。”

    “但是我身上没钱了。”

    杨决没说话。

    这个女孩子长得并不是很漂亮,和他们学校的很多女生比起来都差远了,但是在她身上有种很轻薄的灵气。

    就像林黛玉的忧愁,穆桂英的豪迈,这种每个人身上被称为特质的东西,到了眼前的女孩脸上,变成一个似是而非的笑容。

    这种举世无双的笑容,有点吸引人。

    张晚问:“你为什么不回家?”

    杨决说:“我失忆了。”

    ***

    张晚把杨决带到她家,给他煮了碗白米粥。

    喝粥的时候,张晚盯着他看,左右晃着脑袋,好奇宝宝一样,问他:“你失忆了?”

    “嗯。”

    “你是不是骗人啊?”

    杨决抬眼,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只要他一口咬定,她根本就无从质疑。

    张晚托着下巴笑:“我刚刚不知道你是不是骗人,但是现在很确定了,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在说谎。”

    杨决不理她。

    她又说:“我是不是看人很准。”

    看起来还蛮骄傲的。

    张晚给杨决拨了一颗核桃,她开核桃并不费劲,用小锤子锤开的,手法很娴熟。

    “梆”的一声,震耳欲聋。

    “给你一个核桃。我妈说吃核桃补脑子,但是我觉得很难吃,所以经常会偷偷扔掉。”

    张晚把核桃丢进杨决的碗里。

    他嚼碎了,咽下去。

    “好吃吗?”

    “还行?”

    “还行?!真的假的!”

    “……真的。”

    张晚兴奋地笑起来:“我还以为所有人都讨厌吃核桃。”

    杨决吃完了,她指了指厨房:“把碗洗了。”

    杨决去洗碗,很听话,张晚站在门口看他:“你为什么不说话?”

    “说什么?”

    “你上过学吧?你还会背诗吗?”

    “……”

    “你哪个学校的?”

    “……”

    “噢我忘记你失忆了。”

    杨决总是有意无意地打量她的家。

    高档的住宅楼,上楼的时候要乘电梯,从厨房的窗口往外面瞄了一眼,底下的人流像是蠕动的小虫。

    他穿着毛毛的拖鞋,脚刮着地毯。

    拂过去是一种颜色,拂回来是另一种颜色。

    “我叫张晚,弓长张,晚霞的晚。”

    02

    张晚小时候,妈妈给她买了一块小黑板,大概15寸笔记本屏幕的大小。

    她经常握着粉笔在上面写乱七八糟的东西。

    张晚把小黑板从书桌最里层的抽屉翻出来,拍拍上面的灰尘,看到站在房门口不敢动弹的杨决,朝他招招手:“进来啊,你干嘛呢。”

    杨决往里面走了两小步。

    张晚问他:“你还识字吗?”

    杨决没说话。

    她把小黑板搁在地上,又找出两根粉笔,一根白色的,一根红色的。

    张晚跪在地板上,把校服的衣袖撸高了,认真地开始写字。

    杨决看着她的笔尖,在黑板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了两个字:我们。

    然后标上了拼音。

    张晚写字很重,粉笔的小灰尘在空气里轻轻扬起,沾到她的头发上面。

    她抬头,把黑板举起来,指着上面的两个字。

    “你跟着我念一遍,我们。”

    杨决说:“我们。”

    “对,就是我和你的意思。”

    她意犹未尽,把黑板上的字擦掉,写了两句诗句。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

    “你怎么不说话。”

    “我有点口渴。”

    张晚叹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脚步声咚咚地砸着地面,高高的马尾辫左右摇晃着。

    她进厨房给杨决倒了杯水。

    那杯水是凉的,杨决喝了胃有点不舒服。

    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来,张晚也没有发现。

    “是不是我煮的粥太稠了?”

    “不知道。”

    “你为什么会失忆?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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