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已近仲春,开封府沐浴在明媚阳光中。

    赵构匆匆来到龙德宫,就看到赵谌迎面走来。

    “九叔来向翁翁请安吗?”

    赵谌向赵构行了个李,看似颇为亲热的问道。

    不过,话语中虽显得亲热,可是在态度里却透着一抹淡淡的疏远之气。只是赵构心中有事,并未觉察。

    他笑呵呵道:“小哥又来与道君学画吗?”

    赵谌忙道:“正是……昨日画了一幅画,想请翁翁指点。

    只是翁翁身体不太好,所以未敢打搅……九叔既然来与翁翁请安,我便不耽搁九叔了。”

    “如此,小哥自便。”

    赵构急着要面见赵佶,也不想和赵谌耽搁。

    见赵谌要走,他也没有挽留,只客气了两句,便与赵谌分开。

    看着赵谌的背影,赵构心里好生愤恨。想当初,那河北兵马大元帅之职本是他的,却不知为何,落到了赵谌的头上。若不然,这次燕山之战,他怎地也能分润些功劳。可是现在,满大街都在谈论燕山之战的辉煌胜利,已无人记得他这个齐国公。

    却生的好命!

    赵构在心里暗自咒骂一句,便匆匆走进龙德宫内。

    赵佶,看上去精神有些萎靡,正坐在河畔的凉亭中,呆呆看着岸上的景致。

    赵构连忙上前,与赵佶见礼,“道君何故在此发呆?”

    赵佶一怔,回头看去。

    见是赵构。他微微一笑,“九哥来了,便陪我在这里坐一坐吧。”

    赵构见赵佶神情落寞,心里有些奇怪,于是走到赵佶身边坐下,并好奇的看着赵佶。

    “其实,官家做的不差。”

    “啊?”

    赵佶沉默片刻。突然轻声道:“便是自家,怕也做不得如官家那般好……今我大宋,正当兴旺。若自家这时候夺回皇位。便是成功了,只怕于大局而言,也无甚好处。

    若因此坏了大事。又如何去见列祖列宗?”

    赵构愣了一下,心里顿时慌张起来。

    看赵佶这情形,似乎是想要退出,不再去和赵桓争夺皇位。

    这又怎生是好,如果赵佶不争皇位,那此前所做的种种努力,恐怕要付之东流。

    这也就罢了,万一走漏了风声,被赵桓知道自己从中做鬼,岂有好果子吃?

    想到这里。赵构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脸色也顿时变得煞白,看着赵佶,半晌说不出话。

    赵佶虽说权力欲极强,也是个知好歹的人。

    而今大宋大好局面。是赵桓一手打造出来……

    不管赵桓与女真开战是出于什么目的,但他打胜了,更打得女真上求和,甚至要与大宋结成兄弟之邦。自大宋立国以来,燕山之战,怕是对北方胡族最大一次胜利。

    可以想象。赵桓挟燕山大捷之余威,必然可以稳固朝堂,令大宋重现兴盛。

    赵佶虽然是个昏君,但并不愚蠢。

    这个时候再去和赵桓争夺皇位,与他没有任何好处。

    与其最后父子反目,倒不如现在罢手。至少赵桓也不会继续为难他,何乐而不为?

    可赵构,却无法放下。

    只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劝说赵佶,同时也有些不知所措。

    和赵佶坐了一会儿之后,赵构就匆匆离去。赵佶也没有再说什么,依旧呆呆坐在凉亭中,看着眼前的景色,整个人恍若呆滞。该放手的时候,终须要放手才是!

    前两日,一个偶然机会里在观音院遇到了昔日红颜,却已成为比丘。

    这使得赵佶生出许多感慨,甚至生出遁世之心。加之燕山大捷后,赵桓权柄日重,也使得赵佶生出了退让之心。

    但愿得,九哥能明白我这番心思吧……

    =

    从皇宫出,赵构直奔镇安坊。

    才一进家门,就直接唤来内侍蓝珪,“立刻去找十九哥,就说我有要事找他商量。”

    这蓝珪,是赵构的心腹。

    此前赵构为康王的时候,为康王府都监,主管机宜文字。

    而今赵构虽被罢了康王之位,贬为齐国公,但府内一应配备,却不曾减少。赵桓心里有愧,也没有过于为难赵构。哪怕赵构而今的仪仗不合礼仪,也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理睬。

    蓝珪见赵构急慌慌的吩咐,也不敢怠慢。

    忙领命匆匆离去,赵构自登上了醉杏楼。

    他在醉杏楼中徘徊不停,忽而起身来回踱步,忽而坐下来唉声叹气。看他这副模样,那些个内侍下人也知道赵构心情不好,所以躲得远远的,以免被殃及池鱼。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

    赵构侍妾吴金奴命人点上了灯火,不想这东京大了些,惊扰了赵构的思绪,竟被赵构一顿斥责,流着泪跑出醉杏楼。

    吴金奴刚走,赵叔向便来了!

    一进门,赵叔向就笑道:“九哥今是怎地,火气忒大?”

    “十九哥,亏你还笑得出来。”

    赵构看到赵叔向,就好像见到了亲人一般,忙上前一把拉住赵叔向的手,轻声道:“出事了!”

    “嗯?”

    赵叔向一怔,旋即使了个眼色。

    赵构也是惊慌失措,所以才会做出失态举动。

    见赵叔向使眼色,他马上便明白过来,帮下令让楼内的下人们退下,又吩咐蓝珪带着人,在醉杏楼外严加守卫。拉着赵叔向的胳膊,两人便上了二层阁楼坐下。

    “十九哥。道君似有些悔意。”

    赵叔向闻,眼睛不由得一眯,闪过一抹冷芒。

    “九哥,莫着急,慢慢说来。”

    赵构深吸一口气,努力平息了内心的慌乱,便把今日去龙德宫拜会赵佶时。赵佶说的话一五一十的讲了一遍。

    最后,他颤声道:“若道君真个反悔,你我只怕会有性命之忧。

    这件事该如何是好?难不成。咱们便停下来吗?官家知道了,绝不会善罢甘休吧。”

    赵叔向显然也没有想到这样的一场变故,不由得眉头紧蹙。

    “十九哥怎么说?”

    “我……我已失了方寸。不知该如何是好。”

    赵叔向站起身,在阁楼中踱步。

    半晌后,他轻声道:“方才十九哥也说了,这件事绝不能停。”

    “可是……”

    “道君反悔,并无大碍。

    关键是你我这个时候,更要谨慎小心,绝不能乱了方寸。你说的不错,这件事若走漏了风声……不,肯定会走漏风声。耿南仲唐恪之流,不足以信任。他们可以投奔我们一回。就能够再掉过头来,狠狠咬咱们一口。出了事,道君不会有任何危险。官家哪怕再心狠手辣,毕竟是父子,他都不可能对道君施以任何手段。

    但官家可以和道君握手言和。却不会与你我握手言和。

    一俟官家知道你我在里面做的这些事情……呵呵,哪怕官家再重新九哥,也不会心慈手软。

    想当初,太宗将魏王驱逐西南,做了个涪陵郡公。

    难不成今日,九哥也想效仿当初。流落蛮荒,不仅是九哥郁郁不得志,便连带着子孙,也要受尽欺凌?”

    赵叔向拿出了他祖上赵光美的事情做例子,让赵构脸色大变。

    是啊,难不成自己要做第二个涪陵郡公吗?

    在外人看来,太宗虽驱逐了赵光美这一支,但毕竟是手足之情,虽驱逐却也颇为优渥。

    可赵构却清楚,太宗以后历代帝王,对涪陵郡公一脉的打压。

    百余年下来,涪陵郡公一脉可谓凋零,根本无法登入朝堂。同时,历代帝王对涪陵郡公一脉都保持着警惕。哪怕是涪陵郡公一脉不再参政,也会加以提防,一俟出现问题,便强力打压。所以,涪陵郡公一支到了赵叔向这一代的时候,看似风光无比,实际上已落魄至极……

    赵构沉默许久,猛然抬起头,凝视赵叔向。

    “十九哥,你说该如何是好?”

    赵叔向站在栏杆旁,看着院中桃杏争春的景色,并未立刻回答。

    良久,他缓缓转过身。

    阁楼里的烛火闪动,照在他的面庞上,透出几分阴鸷。

    “九哥,事到如今,你我已没有退路。

    退则死,进……或许还有一线生机。道君顾全大局,所以才决定罢手。可你我,还有朝中那些盟友,却退不得,退就是死!所以,我们只有继续撑下去才行。”

    “可是道君已经反悔了啊!”

    “哪有如何?”

    赵叔向声音陡然拔高,“想当年太祖在陈桥时,何尝不是被百官黄袍加身,不得已才起兵平乱,打下我大宋江山。今日你我,也只有效仿当年,与道君黄袍加身。

    只要能驱逐了官家,道君重新登基,执掌朝堂,你我……才有一线生机啊。”

    赵构闻,吓了一跳。

    他想过无数种应对方法,惟独没有想过,用这么激烈的手段。

    想当初太祖陈桥兵变,被黄袍加身……

    这是好一点的说法,难一点,那就是造反!

    成了还好,若失败了,那便死无葬身之地。

    赵构目光闪烁,有些不知所措。

    虽然不太赞成赵叔向的这个主意,可他也不得不承认,目前而言,这是唯一出路。

    咽了口唾沫,赵构脸色煞白。

    “十九哥,难道没有其他办法吗?”

    赵叔向冷哼一声,“若有其他办法,还请九哥教我。”

    “可是……”

    “九哥,如今时刻,乃生死存亡之际。

    我方才也说了,进则生,退则死……而今这局面已不是你我说放手便可以放手,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我知道,我知道!”

    赵构心中已乱成一团麻,在屋中徘徊。

    “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犹豫?”

    “昔年太祖黄袍加身,有百官支持。

    可现在,你我若想要效仿太祖事,又有谁能赞同?”

    “这个嘛……”

    赵叔向沉吟片刻,突然道:“若要行事,殿前司便是最大障碍。

    王宗濋那鸟厮,素来命于官家。所以要效仿当年事,就必须要控制三衙禁军……我有一计,可以调走姚平仲和张伯奋。但王宗濋……却需要九哥出面,把他控制。”

    “控制?”

    赵构先一怔,旋即便明白了赵叔向话中含意。

    “若只这般,倒也不难。”

    赵构道:“可就算是控制了王宗濋,也无力掌控开封啊。”

    “这个……我自有主意。”

    赵叔向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赵构根本就无法拒绝。

    他想了想,便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何时动手为妙?”

    赵叔向道:“此事我还需再找人商议,而后才能做出决定。不过,要越快越好……我人说,太子亲军已呈报枢密院,准备返回东京。一俟太子亲军返回,官家手中便掌控一支你我根本无法控制的力量,到时候再想动手,只怕会变得很麻烦。

    所以,必须在太子亲军返回之前动手,否则你我到头来,只有人头落地。”

    赵构的心惊肉跳,连连点头。

    的确,太子亲军若返回东京,势必会令局势变得更加复杂。

    这是一支只从太子赵谌调遣的兵马,亦或者说,这是一支完全忠于赵桓的精兵。

    东京禁军虽然号称是大宋最为精锐的兵马,可实际上,武备松弛,战力低下。

    之前的高俅也好,而今的王宗濋也罢,都不是通晓兵事的人。若只是对付王宗濋,赵构倒是有些把握。可那太子亲军……方在燕山大败虏贼,其战斗力绝非禁军可以相提并论。这样一支精锐兵马若屯驻开封,赵桓皇位也会变得更加稳固。

    思来想去,必须要在太子亲军返回前动手。

    到时候大局已定,太子亲军没有了效忠的对象,只需稍加安抚拉拢,自可归心……

    赵构想到这里,心中大定。

    “十九哥,可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吗?”

    赵叔向微微一笑,对赵构道:“九哥不必着急,若有需要九哥出力时,自不会与九哥客气。

    这两日,九哥照常去宫中觐见道君。

    不过咱们的计划,却不能与道君知晓,万一道君不同意,便是你我人头落地之时。

    我这就去做安排,尽快拿出决议,还请九哥耐心等待两日。”

    赵叔向好一番安抚,总算是让赵构定下心来。

    见天色已经不早,赵叔向便与赵构告辞,离开了镇安坊。

    走出齐国公府大门,赵叔向脸上的笑容陡然间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阴鸷之色。

    “郡公,咱们回去吗?”

    一名随从上前,轻声询问。

    赵叔向摇了摇头,沉吟一下道:“去庆丰楼,顺便再通知下面,让他们做好准备。”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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