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走了。

    东医生。

    嗯?

    顾泽望着他,斟酌着用词:今天,在广场上

    东晓渐渐露出醒悟的神色:我没有看到任何不该看到的东西。就算看到了,也已经忘了。

    谢谢你。

    东晓摇摇头,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请讲。

    那个,年轻的医生突然显得犹疑起来,方便的话,下次能不能帮我向梅子要一个签名?

    不要告诉我女朋友哦。大学时的女神,你懂的。

    明白了。

    人不可貌相真是至理,顾泽想。

    ******

    待到舒容予做完手术,被转移到病房,已经时近午夜了。

    下肢手术并没有做全身麻醉,舒容予神智还很清醒。护士小姐站在床边对顾泽讲了注意事项,又递给他一套病号服和其它几样东西。

    这是顾泽看到手中的软管,领悟了。

    病人需要卧床至少三天,洗手间是不能去的,排泄问题只有这样解决。请尽量帮助病人克服心理障碍,如果不能顺利进行,我们只好用导尿管了。

    护士小姐关上门走了。房间里的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没说话。

    舒容予刚刚大量失血,插着输液管的手垂落在床单上,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更苍白无力,也比任何时候都更温顺易欺。顾泽强迫自己移开目光:需要我帮你联系家人吗?

    没有回答。舒容予似乎在花时间理解他的问题。

    顾泽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就在他忍不住要重复一遍的时候,舒容予极轻极慢地摇了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顾泽想了想,转而问:上次你说有家人住院了,那位现在康复了吗?

    又是良久的沉默。

    顾泽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前辈,我并不是要探问你的隐私,只是医院需要联系家属过来看护

    我明白。

    舒容予终于开了口,声音低弱:小顾,你先回去吧。对不起,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那你呢?

    舒容予颇为艰难地深吸了一口气:回去吧,这么晚了,明天还有工作。

    那你呢?

    舒容予闭了闭眼:小顾

    前辈,你难道打算一个人在这里?

    我总能舒容予露出一丝类似苦笑的表情,总能找到人过来。

    这句话有很多种解释,顾泽不知自己应该理解为哪一种。但胸口却莫名泛着凉意,凉得像晚秋残枝上滴落的雨水,让人想要紧一紧衣襟。他推门走了出去。

    舒容予慢慢闭上眼,躺在消毒水冰冷的气味里。

    自己又一次伤了那孩子的心。在他不顾性命地冲过来保护自己之后。

    连一声谢谢都来不及说,却这样急不可耐地拒之千里。

    舒容予你是个人渣。

    啪。房门再次打开,顾泽拿着脸盆和毛巾走了进来,一转身拐进了浴室:医院卖的东西果然很贵,看来别的生活用品还是要到外面的超市去买。

    一阵哗哗的水声后,顾泽捧着脸盆走到床边:失礼了。

    指尖隔着毛巾触碰到皮肤的那一瞬,舒容予全身都僵硬地绷紧了,却终于没有出声阻止。

    温热的毛巾落在身上,小心避开了所有创口,轻柔地擦去血迹和污渍。顾泽的动作认真而严谨,与之不符的则是在舒容予皮肤上逡巡的近乎虔诚的目光。舒容予不言不动地任他摆布。

    顾泽重新拧了一把毛巾,扶着舒容予的腰帮他侧过身,用同样的动作擦洗背部。舒容予的背上也分布着几道狭长的疤痕,仔细分辨的话,似乎是鞭伤?

    某种很不好的可能性突然闯入了脑海。

    小顾,舒容予轻声开口,你在今天之前,就看见过我的身体吧?

    顾泽手下一停:为什么这样问?

    刚才在广场上,你毫不犹豫就脱下t恤盖住了我。

    是的。顾泽老实承认。

    什么时候看见的?

    顾泽替他套上病号服,又掀开遮盖双腿的一角被子。那之下的身体几不可见地瑟缩了一下。

    舒容予的右边裤腿已经在手术时被剪到了膝盖以上,小腿绑着厚厚的石膏。顾泽顿了一秒,终于只是细细擦净了他的双脚。

    你喝醉的那晚。他答道,我原本想替你换件衣服。

    舒容予凝视着天花板,显得疲惫之极:我喝醉时还说了什么?

    顾泽放下毛巾,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你将我当成了另一个人。你问我是不是还恨着你,问我为什么要离开。

    漫长的寂静。

    小顾。舒容予又唤了一声。

    我在。

    我从来从来没有骗过你。

    我知道,你说过。

    舒容予眼眶干涩地看着天花板:但是还有很多事,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

    这我也知道。顾泽笑了笑。

    男人的声音中似乎有什么在悄然迸裂:还有很多事,我永远都不会对你说

    顾泽蓦地伸出手,轻轻蒙住他的双眼。你累了。早点休息吧。

    舒容予苍白的嘴唇颤抖了一下,慢慢抿紧了。

    顾泽起身去关了灯,摸黑走回病床边坐下,趴在床沿上合上了眼睛。从声优见面会开场到现在仅仅过去了几个小时,感觉上却恍如隔世。身体与精神几次三番经受考验,早已在罢工的边缘,他几乎一闭眼就坠入了睡眠中。然而一颗心被各种担忧吊着,连睡梦也不安稳,意识似乎仍在房间内游走,听得见身畔细微的动静。朦胧间传来舒容予规律的呼吸,一下两下三下

    不知过了多久,混沌中乍然浮出一线清明,顾泽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视野依旧一片漆黑。咫尺之外的呼吸声变得粗重而急促,听上去极不寻常。顾泽伸手摸索着向舒容予的额头探去。几秒钟后他刷地站了起来,磕磕绊绊地冲出了房间。

    值班护士小姐掩嘴打着哈欠被顾泽带进门,顺手打开了灯。病床上的男人脸色惨白,面颊上却烧着病态的晕红,眉间纠成了一团,显然忍受着不小的痛苦。护士小姐走过去量了量体温:不用担心,术后发烧属于正常反应。但这位先生的温度偏高了,要用些退烧药。

    她返身回去端来一杯温水,顾泽从医生开的一盒退烧药中取出了一片。舒容予双眸紧闭,似乎意识昏沉。顾泽俯身唤他:前辈。

    舒容予眼睑下的眼珠滚动着,隔了半晌,终于将眼帘撑开一线,目光却空落落地不知望向何处。顾泽不确定地握着他的肩摇了摇,动作间大概牵动了他身上的伤处,舒容予闷哼了一声。

    顾泽不合时宜地心跳了一下。明明是痛苦的呻吟,传入耳中却不知为何带了些旖旎的意味,沙哑的尾音简直扣人心弦。他暗骂着自己,一回头,却见护士小姐正面色绯红地望过来:麻、麻醉的效果已经消退了,病人如果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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