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因笑挤出的细纹,要不是周围人多,我真想与他接吻。

    我们随便挑了家装潢还算干净整洁的店走进去,外头还有一排排的蛇笼,菜单上野味居多,除了蛇汤外,还有所谓的『套餐』──意思就是一盅蛇汤、一碟蛇油、外加一杯蛇血,号称排毒圣品。

    我和程瀚青各点一套,又加了盘三杯田鸡,后来走去冰箱前挑冷饮,余光一个短发的女孩,靠着墙角落那桌坐着,桌上有几个吃剩的餐盘,女孩留着曾浏海,一个人坐在那儿,微低着头,像在等人。

    那张侧脸让我有点熟悉,却一下想不起她是谁,我忍不住盯着她看,这时程瀚青在背后撞了我一下,问我喝什么,我没答,直接朝那女孩的方向走去。大约也就六、七步的距离。

    或许是我打量的目光太□□,她察觉到,便转过头来,我差不多已经站在她身边,她仰起头,与我四目相对,女孩瞪大了眼睛。

    她一见到我,脸色就变了,流露忐忑的慌张......

    我没认错────原来是她。

    女孩很快平静下来,我感觉她在故作镇定。

    她样子变化不大,几乎可以说没变,只是因为太久没见,她长大了,我一下没能想起,但从她的反应来看,我确定应该没认错。

    一时相对无言。她沉默着,看着有点害怕,我忽然有些后悔就冲动地走来,也许装作不认识会好一点。我无意吓她,也没想找她麻烦。

    正想开口,就听见后面有个男人说:「怎么了?」

    我转头去看,他妈这次真是熟人。

    ......许文强站在我身后,看见是我,也面露讶异。

    许文强绕过我,走到女孩旁边站定,依然是那套风月场上打交道的笑容:「这么巧,最近生意还好吧?」

    我笑笑:「是阿,真巧,跟朋友来喝蛇汤,没想到遇见强哥───强哥跟占哥很久没来我们店里关照了。」

    许文强没接话,只看他顺手似的,在女孩的肩膀上拍了拍,不知道是在问我,还是在问她:「认识?」

    气氛一下有些微妙,程瀚青低调地保持沉默。

    女孩坐在椅子上,许文强站在她身后,我心里不禁怀疑,不确定他们俩是不是那种关系,总觉得有点难以置信。她眼皮颤了颤,有意无意朝我瞄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彷佛轻轻的摇了摇头,目光似有哀求......

    此时她有了动作,伸手拿起他们桌上一瓶油腻腻的银色调味罐,递到我面前,礼貌地说:「你们拿去吧,我们吃完了。」

    「谢谢。」我接过,如她所愿地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对着许文强晃了晃手中的辣油罐,笑:「我们那桌的没辣油了,走过来借────强哥要走了?这顿我请。」

    也不知道他相不相信。

    许文强摆手说不用,答下次还有机会。我没坚持,只想快点结束:「行吧,那我先过去了,回头有机会再跟强哥拚几杯。」

    招呼过后后,我头也不回回到自己跟程瀚青那桌,许文强那边也没有久待,我们这边点的菜上齐后,他们就结账离开了。许文强也意思意思朝我点点头,才带着她走离开。

    后来程瀚青问,那俩人是你朋友?我想了想,也不知道该怎么定义,只说,「不算,认识而已。」

    我告诉他,叫许文强的男人是我们对头店里的经理,在那区混得很开,算半个大哥,他上面老板是个大人物,全是混黑社会的,后台很硬。程瀚青点头,神情变得有点微妙,我大概猜到他想问什么。

    他说:「那女孩是他什么人?看着───满小的。」

    「谁知道呢。」我嗤笑:「其实我跟她也不太熟,就是很多年前见过几次,那时后她大概才......这么高吧。」我随便伸手比了个腰的高度,见程瀚青愣住,我说:「忘了,太久了。」

    可能我的解释有点出乎程瀚青自己的预料,他有点意外,又问:「怎么认识的?」

    我想起以前跟着罗军他们到处收帐的日子。

    干掉啤酒,舌尖开始发麻,我告诉他,那女孩的老爸以前跟我们钱庄借钱,还不出来,为了还钱,他让自己老婆下海去陪酒。

    程瀚青伸手夹田鸡的筷子一顿,表情淡漠。

    「.....后来轮到他女儿。就是刚刚那个,没几年也被她爸拖下去了,我记得那时候她好像,好像才刚读高中吧。」我说:「你是没机会看见,那个男人长得人模人样,但真是……」像这类似的人和类似的事,我当年见得很多,麻木到现在再提起,几乎不会再有什么感觉。

    .......这大概是为什么她刚刚一见到我就『害怕』。

    虽然当年逼良为娼的不是我,我那时充其量就是旁边没什么分量的小弟,可她还是怕。八成是因为我熟知她的『过去』,在我眼前,她成□□的了。这几年我察言观色的本事不小,看她的样子,我猜许文强对那些事八成不知情,否则她何必紧张成那个样子。

    不在乎,何必紧张。

    .....许文强啊,她跟许文强────妈的,要不是亲眼目睹,根本无法想象,荒诞点了吧。她下海给她爸还钱,后来听说给人包过一阵子,难道当时那个人就是许文强?

    她看起来还是那么清纯无辜,就跟普通学生没两样,不见一点风尘味,要不是我知道她那点底,大概也会被骗过去。这种女人,这些年我没少见过。其实她根本不用那么担心,我不会闲得没事特地跑去告诉许文强这些,没那么无聊,只是多少觉得有些可惜,难怪说人这一辈子,千万不能走错路,走错了,又嘛进要嘛死,回头,太难啦!

    ........

    吃完后我们顺便去了附近的龙山寺拜佛。

    车站附近多的是离家失所的流浪汉,公园的地上躺满衣衫褴褛的中年人,空气中飘着异味,有的手脚残缺,有的四肢健全,听说这些人多数是年轻时疯赌牌、疯签彩,才沦落至此,其中甚至还有人一夜暴富,做过百万富翁的……。

    我旁观程瀚青上上下下地摸零钱,经过一个就蹲下来放一点、放一点,也不用丢得,直到再也摸不出一个铜板为止。

    …….我心想自己大概又发现了程瀚青身上一个特点:心软。他全身上下都是这种矛盾之处,看起来哪里都硬,实际又比很多人都来得心软。

    这么一对照,我觉得自己简直糟透了。了解得越多,程瀚青像是越来越好,反衬的我越来越坏。

    后来我笑问,「你现在都知道我以前都干过什么了,失不失望?」当时我也不知道自己想从他嘴里听见什么答案。

    他摇头,说不知道;我问什么叫不知道,他说,大概是你对我还没那么坏,所以我没什么感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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