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守舔舔唇,压低了嗓子问道:“火药好用么?”
    撷英正拿着水囊往嘴里灌,被萧守这一刺激,差点被呛死。“子枯告诉你了?”缓过气的撷英很快又反应过来:“不对,如果告诉了你,前晚你就不会一直追着我问。”
    萧守的眉梢跳啊跳,答案出来了,洛子枯的后招的确是火药。自己虽然没有透露火药的配方,但是以洛子枯过目不忘的本事和强大的情报网,要拼凑出配方也不是难事。重点是,洛子枯想要怎么用炸药,直接丢在人堆里?不大可能吧!更何况撷英还给出了具体时间,明日寅时,凌晨四点,睡得最沉的时候,人员可一点都不集中。
    萧守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涩声道:“你们到底打算怎么用炸药?”
    撷英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萧守顿时深切体会了什么叫晴天霹雳,什么叫五雷轰顶,什么叫平地一声雷,惊起一滩鸥鹭。(这人已经神经错乱了。)
    “啊哈哈,刚刚你说的是山崩么,不是吧,其实是我听错了是吧是吧,这人老了,耳朵就是不大灵光……”萧守僵硬着嘴角和撷英哈拉。
    撷英呲牙一笑:“你没有听错哟~我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让那帮便宜手下在万寿山上埋满了炸药,只要时间一到,嘭的一声,整座山都会垮掉~”
    萧守看着撷英那一脸“我有好好完成作业,老师快夸我”的表情,很想撞墙。
    我的娘吔,洛子枯也太狠了点吧!因为这群人对碧凌王朝有威胁索性就一起活埋了么?确实,死人最省事,但……但这好歹是一万多条人命啊。撷英倒是没撒谎,他这番绑架确实只是为了护得自己周全,不然明日寅时自己也得陪着悟空他们埋在山里变成一堆肉酱。
    恐怕那些教徒根本就不知道那些自己辛苦埋下的东西,其实是自个儿的催命符吧。轮回教的作用远不是自己所想的坐实谣言和消耗对方实力那么简单,那简直就是块装了定时炸弹的磁铁,将圣者、海佑、石诺还有江湖人,都吸引过来,黏在这战场里,一起等死。
    撷英看萧守神色有异,凤眼微眯:“小兔子,你可是有意见?”
    萧守的神经悄然绷紧,说到底,现下自己和撷英能有好相处,皆是因为洛子枯。撷英如果不是洛子枯的兄弟,自己未必会跟他走并好好配合。同样,如果自己不是洛子枯的兄弟,撷英也肯定不会带自己走并吐露计划。所以,一旦有一方要侵害到洛子枯的利益时,另一方,都会毫不犹豫拔刀相向。如果自己表现出一点不妥,搞不好撷英就要下毒手了。
    萧守沉默片刻,抖着手捏住了撷英的衣袖,作推诚置腹状:“以前吧,我一直想当个英雄。就是天地一片血红,披个染血铠甲,持剑立于尸山之上特拉轰的那种。乱世才能出英雄,我恨不能把这个世界搅得天翻地覆,好全了自个儿顶天立地的豪杰梦才好。”
    先表明其实自己完全不介意洛子枯杀人,爱杀多少算多少。我不是耶稣,所以千万别把我钉十字架上戳。
    萧守看撷英的眼里的寒芒有所收敛,忙趁热打铁:“但刚刚听你这么一说,又觉着这种事,并不像我想象中那么……怎么说呢?当初我设计二皇子和萧泽辉的时候,一点感觉都没有,只觉得自个儿的布局既精妙又完美,完全绝杀,一点生路都不留。现下看来,我TM就是个伪君子,只要人不是我亲手杀的,我就不会觉得布个局,弄死个把人有什么不对,甚至还在那儿沾沾自喜,挺混蛋的。”
    再表明其实自己一直是个很好的帮凶,手里的人命一点儿不少。刚刚失常完全是因为从狗头军师变成了围观群众,一时间适应不过来,半点背叛的意思都米有。
    撷英斜睨了萧守一眼:“,真的仅仅是因为这个?”
    萧守的冷汗刷地就下来了,看来刚刚那个“青少年直面鲜血,忆往昔太过轻狂”的版本还不够给力。
    萧守把撷英的袖子又捏紧了几分,力争让自己看起来诚实可信,忠厚坦诚:“来寿苍山的路上,我认识了个石诺的镖头,他虽不待见我,但是每次一有情况他还是会立刻挡在我前边儿,然后把他说过几百遍的注意事项再说上一百零一遍。好在他被我拖累了几日,估计这会儿还没抵达寿苍山。但是这样的人,在寿苍山应该还有不少。以前我只当这些人是个数字,如今在眼里都成了有血有肉的大活人,你这么一下子,全弄死,我有点儿扛不住。”
    撷英看着萧守那小脸惨白求抚摸的样儿,轻笑着拍拍萧守的头道:“‘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小兔子,这可是你当初说给我们听的呢。现下怎么反倒不忍了?你也不必多想,这事儿与你无关,若不是你猜中了五分,我根本就没打算告诉你。”
    萧守苦笑,怎么可能无关,火药是老子弄到这个世界的,这人命自己起码得担一半,况且,武刑空还在山上,不救不行啊。
    撷英将手搭上萧守的肩,凑过头来问道:“小兔子,我倒是很好奇一件事。为什么你一直都没跟我提起过武刑空呢?之前你们还在一起不是吗?你这样刻意地避讳,是为了什么?”
    萧守的身体一僵,没想到自己无意识间暴露出这么大个疑点。
    撷英索性将脑袋搁在萧守肩上,将话语缓缓吹入他的耳朵,温柔而又残酷:“其实,就算你想救武刑空也无所谓。就算你现在往回跑,等你见到他,离山崩最多也就差半个时辰。根本就来不及逃,武刑空死定了,我想你不会愚蠢到和他玩殉情的把戏。”
    萧守一拐子打过去,撷英轻松避开,嬉笑道:“你还真想殉情啊?”
    萧守炸毛,边追着打边咆哮:“殉个鬼的情,要殉也是姚水湄那种大美人啊,你整个男的算啥?!你个死断袖给我正常点。”
    撷英哭笑不得,看来洛子枯想要抱得美人归还得好好努力,还好自己还没真陷进去就把萧守拱手让人了。撷英有点幸灾乐祸。
    萧守半天打不着,一扭身背对他蹲下画圈圈:“撷英,你太不厚道了,仗着武力值高就欺负人!”
    撷英绕到萧守身前,看到那气鼓鼓的包子脸,招人得不行,于是也不躲了,开口:“行,爷就勉强恩准你打一下。”
    萧守嘿嘿地奸笑两声,将拳头捏地咔咔响,绕着撷英转圈圈,似乎在寻思着打哪儿下手,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儿。最终,萧守在撷英身前停住,举着巴掌就要往他脸上扇。
    撷英的眸色冷下来,打一拳和扇巴掌可不是一个概念,给他两分颜色还就真开起染坊了。撷英挑起唇角“我准你打,但没说之后不还手喔~”
    惨遭威胁的萧守的手一僵,手一滑就顿在了撷英的唇角,似乎觉得不打下去很没面子,于是那手以一种令人汗颜的速度在撷英的唇边磨过。
    撷英看着萧守那纠结样儿,一口就叼住了萧守的手指,并煽情地用舌头舔了舔。一股苦味顿时在舌尖蔓延,撷英心道不好,却已是迟了,全身力气在一瞬间竟是被抽了个干净,颓然倒地。一双眼凌厉地看向萧守。
    萧守看看手指,冲撷英笑笑,露出闪亮的小白牙:“我本只是想抹在你唇上,等你喝水或吃东西时把药咽下。没想到你这么配合。”
    撷英深深忏悔自己好色的品性。“没想到你身上还藏着这等药。”
    萧守摊手,耸肩:“如果没有前天那毫无成果的持刀威胁,你怎么会相信我已经黔驴技穷了呢?”
    撷英冷笑:“你倒是好算计,一开始就故意误导我错算你的反抗手段。”
    萧守被撷英看得发毛:“我没恶意的,这药半个时辰后就解了,不会耽误你离开。”
    撷英愕然:“你当真要背叛子枯回去给武刑空殉情?”
    萧守无力:“你就不能换个词儿么……洛子枯要杀人我没意见,但是,我不能看着武刑空死在他手上。”
    萧守将撷英拖到灌木丛中,藏好,转身便往山上走。
    撷英看着萧守的背影,忽而一字一顿高声念道:“圣地被围,帝派当地驻军剿灭轮回教众,无果,遂于十七日前,命半数禁军前来支援。
    五日前,天命者洛子枯趁国都空虚,以天命所归为由,发动反叛。太子英明神武,平息叛乱,将逆臣洛子枯顺利擒下。然,终是救驾不及,圣上与二殿下皆死于叛党之手。
    三日前,太子登基,昭告天下,天命者乃国之祸患,碧凌自此永无天命者。
    今日午时,罪人洛子枯将于菜市口,凌迟处死。”
    萧守自撷英念出第一个词时,便停住了脚步。此时,更是全身僵化,一动不动。
    原来,这才是洛子枯的全盘计划。一个月,一个局,就靠着轮回教这一颗棋,坐实神器流言,圣地不存;引困海佑石诺,隐患尽除;调走禁军夺权,天命永诛!一箭三雕,要碧凌再无天命者,要碧凌再无隐患,要毕其功于一役,他竟是真的做到了。好绝的手段,好狠的计策。对别人狠就算了,你TM对自己有必要那么狠么?!
    难怪当初二话不说就放自己走,想来那时洛子枯就定下了计策,知道不久之后,他的身边会成为最危险的所在,所以才要自己跑,跑越远越好。谁想到,自己居然能在不可能的时间范围内抵达寿苍山。不然,自己到现在恐怕还被蒙在鼓里。和自己商量下会死么?洛子枯以为自个儿是好莱坞男星啊,搞个人英雄主义这一套很帅么?黄种人信奉的是团结才是力量啊混蛋!
    萧守一步步走回撷英身边,声音哑得厉害:“洛子枯和太子是同盟对吧?洛子枯是为了扶太子上位,并永久毁去天命者存在的可能,才主动演的这场反叛戏对吧?那被凌迟的是替身对吧?他不会有事的对吧?”
    撷英听着萧守一叠声的问题,面无表情,但眼里却是一片深沉的浓黑:“理应这样,但,凡事总有意外,不是么?”
    萧守突然想起叶子当初说的一句话“纵然是千般怀疑,但哪怕有一分的可能是真的,我便无法不赔了全副的心神,来担忧恐惧。谁让这一切与你有关……”那时叶子苦笑着说“算了,说了你也不懂。”萧守想说,“其实我懂,真的懂。”
    萧守只觉得怒不可遏,整个心都被这把怒火烧得发烫发疼:“洛子枯那个疯子,他怎么不内裤外穿去拯救世界啊!把罪全一个人担了,万一太子过河拆桥他找谁哭去,他就不能悠着点儿么?”
    撷英眯着眼,脸上带着恶意的笑:“我以为你知道,洛子枯是为了谁才这么急着解决一切,好功成身退。”
    萧守喉咙被梗住,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撷英看着萧守的反应,笑容更加恶劣:“洛子枯一定想不到,他一心想守护的人刺探了他的计划后,正准备背叛他,投入敌人的怀抱。”
    撷英本等着看萧守泪流满面的,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个笑。
    萧守笑得很真诚,唇角翘起,眉眼弯弯,凛冽决绝:“不必激我,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选择付代价。我不可能为洛子枯买单,这是他的选择,和我无关。好比有人因为看美女而撞了墙,你能指望那个路过的美女为此而内疚得痛哭流涕么?我会愤怒,会担心,只是因为他是我兄弟,我不想他有事。而武刑空也是我的兄弟,所以我不能看着他被活埋。这是我的选择,我会承担代价。如果子枯要因此和我绝交我也认了,只要他舍得。”
    萧守转身,再不犹豫,大步前行。撷英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萧守放慢步伐却并不止步。
    “萧守……”
    “什么?”
    “我真替子枯不值。”
    “很高兴我们达成了共识,回头记得劝他早点放手。”
    “萧守……”
    “还有什么?”
    “别死了。”
    “……谢谢。”
    结局哟
    萧守之前已经疾走了六个时辰,残余的体力并不足以支持他一路狂奔,更何况上山比下山更耗体力。所以当他找到武刑空的时候,离寅时,已经不足半个时辰。
    当武刑空看到被手下领进帐篷的萧守时,几乎吓了一跳。少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就像一条被丢上了岸正拼命挣扎的鱼,衣衫被汗水完全浸透,贴着泛红的肌肤,显得身材格外纤弱单薄。身体还在不自觉地发着抖,让人怀疑是否一阵风吹过他就会倒下。
    萧守没法准确地判断时间,他拉住武刑空的手,急切道:“跟我走,我带你看个好东西。”
    武刑空一动不动,沉声道:“怎么回事,这两天你到底跑哪儿去了?”
    萧守凑到武刑空耳边,低声道:“我找到神器了,那是一张图纸,我已经按着图把东西造出来了,我带你去看。我估摸着,有了这个东西确实能夺天下。”
    武刑空想着萧守也许是怕成品被他人看见所以才如此急切,于是点点头,不再多说,跟着萧守往外冲。
    萧守没法和武刑空说实话,如果武刑空知道是洛子枯坑杀了他的手下,他绝对会追着洛子枯往死里砍,不死不休。萧守也没法救更多的人,因为他找不到个合情合理的理由让大家把帐篷拆了作降落伞,然后一个接着一个往崖下跳。更何况时间也不够。
    萧守看了看武刑空身后,问道:“御宅呢?”
    “我有点事要他办,打发他下山了。”武刑空淡淡道。那天,武刑空回来发现萧守又失踪了,气得差点吐血。但萧守能跑掉,绝对和御宅这个统管守卫的家伙脱不了干系,所以武刑空一怒之下直接把御宅打发回总坛守大门了。
    萧守点点头,走一个算一个,御宅运气不错。
    武刑空看萧守喘得快断气了,还不肯放慢脚步,不禁有些担心。索性一把抱起萧守道:“你说往那里走,我抱着你用轻功还快些。”
    萧守努力平复了一下呼吸,开口:“用背的吧。”身为一个男人,公主抱绝对是耻辱啊耻辱。
    武刑空从善如流。
    “往这个方向,直走。”
    武刑空看着眼前那一排帐篷,低声道:“这边是石诺的地界。”
    萧守低声咬耳朵:“要穿过这地界才能到,你小心些,别被人逮到就是。”
    话音刚落,前方就娉娉婷婷走来一位大美人——姚水湄。
    “两位好兴致,半夜不睡觉往别人的地盘跑。”美人笑得好不亲切,让萧守想起了一位著名女长辈——慈禧太后!
    萧守看着姚水湄如画的眉目,心下纠结,以自己和姚水湄偶遇的频率,不管怎么说这武林第一美人都该是自个儿命定的老婆啊。为什么到现在这关系还那么惨不忍睹?难道这年头一定要男主为女主挨上一刀或者被女主砍上一刀,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萧守想到自己为姚水湄挡刀的画面,哆嗦了一下,凭什么,长得漂亮了不起啊,你有叶子温柔么,你有子枯体贴么,你有悟空真诚么?呸呸呸,老子找的这是什么破参照物。萧守开始努力回想自己接触过的美人,付律,龚小扇,秦袅袅……
    武刑空突然间感到后颈一片濡湿,讶然:“萧守,怎么了?”
    泪流满面的萧守悲不自胜:“穿了那么多月,至今还是初哥一枚,居然一个好女人都没碰上,每思及此,伤心欲绝。”
    武刑空也想泪流满面,这小子的脑子里就不能转点正常的念头么?
    萧守痛定思痛,本主角这是英明、王霸、武艺高强,就像一朵花,为啥却混得如此之惨嗷嗷嗷!想要神器吧,落入杀局,想要老婆吧,遇人不淑。这世上的好女人难道全给灭口了就剩下一帮好男人了么?(乃真相了。)这世界果然有问题吧?那么,最后再尝试一次,如果这个世界真的不对,我就……
    萧守拍拍武刑空的肩,示意他放自己下来。萧守走到姚美人面前,努力露出一个风流倜傥的笑:“我与武少主要赶去一个地方,需得从你这儿借下道,还望姚大小姐行个方便。”
    姚水湄沉吟片刻道:“穿过我的地盘再往上走可就是轮回教的盘踞之处了,你们连夜上山有何目的?那日你好像就是从那边过来的吧,这两日听说你不在帐中,可是在出去游玩时,捡了点好东西?”
    萧守踉跄一步,一脸“哎呀,我的秘密被你知道了,如何是好?”的表情。
    姚水湄觉着自己已经摸到了对方的底牌,不由嫣然一笑:“要借道自是没问题,只是这夜里宵小甚多,我与你们同去可好?”
    萧守咬牙,不情不愿地瞪着姚水湄。
    姚水湄寸步不让地瞪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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