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
    楼晏接着说:“我走以后,池家和韩家那边,你帮我照看着。池家三老爷老实,只是没什么主见,有事你直接告诉他怎么办。二老爷有点花花肠子,好在不大聪明,叫人捧着就行。韩家省心,老夫人明理,就是大老爷读书读得有点傻,得哄着来。”
    俞慎之一边记一边抱怨:“你当我是什么?自己跑了,叫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楼晏都不搭理他,继续道:“大长公主那边,不用我多说,等你成婚,就是一家人了。不过郑国公府,我还真有点不放心。”
    听他提起这事,俞慎之的神情沉了下来。
    “康王吃了这样一个大亏,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等他回了封地,就真的要举旗造反了。”
    楼晏点点头:“这场仗肯定会打,到时候郑国公和耿兄少不了要出征。他们世代领兵,我倒不担心什么,只是两边都不是明主,就怕他们被其他事牵连。”
    简而言之,两边都是傻子,谁知道会不会搞出阵前斩将什么的,那样就太憋屈了。
    俞慎之也很愁,但是战场上的事,就不是他能管的了。
    眼见天色晚了,两人从碑林出来。
    池韫等在外头,看到他们出来,起身上前:“你们说完了?”
    楼晏点点头。
    池韫看向俞慎之:“正好,我有事拜托你。青玉涵玉不跟我们走,劳烦你多看顾她们。”
    俞慎之指着自己,叫了起来:“你们什么意思?一个两个,把事情塞给我就算?”
    池韫语气真挚:“谁叫我们只信任你呢?整个京城,再也没人比你更值得托付了!”
    “是啊,”楼晏也说,“除了你,我们还能找谁?有本事的不信任,能信任的没本事,想来想去,只有你了。”
    俞慎之舒服了,说:“罢了,不跟你们计较。”
    看他上扬的嘴角,池韫与楼晏对视一眼,想笑好不容易忍住了。
    俞慎之愉快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回家。
    正好俞太师在抱厦里乘凉,叫住了他:“你小子干什么去了?笑得这么开心?”
    俞慎之摸了把脸,忽然反应过来,自言自语:“对哦,我有什么好开心的?明明多了一堆麻烦事。”
    俞太师觉得这个孙子可能傻了,就说:“怎么的,要娶媳妇太开心了?”
    “哪有!”俞慎之才不承认。
    想到接下来的事,他给老爷子捧了杯茶,问问意见:“楼四要走了,祖父您觉得如何?”
    俞太师摇着蒲扇,慢吞吞道:“挺好的,算他跑得快。”
    俞慎之苦着脸:“他走得干脆,京里一堆烂摊子,接下来还不知道怎么办好。”
    俞太师道:“他要折在这里才不划算。要不是咱家太显眼,我也想叫你们辞官了。”
    俞慎之犹豫了一下,说:“祖父,这样不好吧?楼四那是情况特殊,没办法的事。如今多事之秋,如果连咱们也跑,还有谁会出力?”
    俞太师看着他笑,都笑到他不好意思了,才道:“你小子平日没个正形,总算底线把握住了。咱家当然不能走,我不过随便说说。”
    敢情是逗他的!俞慎之没好气地翻个白眼。
    俞太师哈哈大笑,笑完了,正色道:“祖父前几年在外游历,见了许多人间惨事。有农夫失去土地,成为流民;有商贩交不上税金,血本无归;更有家破人亡、卖儿卖女的悲剧。你瞧这几年,是不是各地叛军变多了?咱们这个国家,早已千疮百孔,先帝在的时候,还能修修补补,如今连个裱糊匠都没了,必是要推倒重来了。”
    这话太惊悚了,俞慎之不由喊道:“祖父!”
    他看看四周,压低声音:“这话让人听到还了得?”
    俞太师拿蒲扇点了点:“你小子年纪轻轻的,倒比我老人家胆小。”
    俞慎之不服气,他还不是怕家人出事?
    好在俞太师没再说下去,端起茶水饮了一口,说:“总之,你看着办。民为贵,君为轻,犯不着为两个败家子争家产尽心尽力,百姓才是要紧事。”
    俞慎之心情复杂,半晌应了声:“是。”
    ……
    楼晏最后一个见的人是吕康。
    两人约在点心铺子,吕康张口就问:“康王是不是你故意放跑的?”
    楼晏神情自若,给他斟茶:“不是。”停顿了一下,他补充,“不过,康王世子是我送走的。”
    吕康点点头,情绪软和下来:“这就好。”
    楼晏笑:“如果我说是,师兄会翻脸吗?”
    吕康很严肃,半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不错。我助你斗康王,是因为他扰乱朝纲。可你要是故意放走他,引起天下大乱,那我们师兄弟的缘分就到底为止了。”
    楼晏便也正色回答:“师兄的意思我明白,那件事,我不会做的。”
    “不,你要做。”
    楼晏怔了一下。
    却听吕康道:“既然不是你刻意为之,那就是天意了。帝室血脉断绝,小人为祸朝纲,失道者天下共讨之,有德者天命居之。放眼天下,能收拾山河的寥寥可数,你们北襄安居乐业,兵强马壮,岂可袖手旁观?”
    “……”楼晏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回去吧,希望下次在这里见到你,天下太平。”
    第486章 离不开
    数天后的深夜,楼晏在大长公主的帮助下,悄悄进了宫。
    清宁宫安安静静,闲人早就打发了。
    “陛下呢?”楼晏问。
    “等会儿送过来。”
    太后心情很复杂。她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么做是对是错。虽然当年那事跟皇帝没关系,可他终究是得利者。
    “皇嫂。”大长公主心疼地抱住她,“别难过,还有我呢!”
    太后不禁落泪:“阿凤!”
    过了会儿,小喜前来报信:“来了来了!”
    随后几个强壮的内侍抬着软轿,进了清宁宫。
    楼晏上前检视。
    皇帝收拾得很整齐,但还昏睡着。
    皇后怅然道:“毒解了以后,陛下便醒过来了。只是先前失血过多,元气大伤,大多数时候昏睡着。”
    原本她以为,只要皇帝活下来,自己就还是皇后。没想到局面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她这个皇后注定当不成了。
    可有什么办法呢?康王埋下祸根,平王又算计得深,若是留下皇帝,仍然必死无疑。
    夫妻四年,最后保他一命,就当尽了情分。
    楼晏放下轿帘,忽然瞧见随行宫女的长相,怔了怔。
    “柳婕妤?”
    抬起头来的正是柳丝丝,她笑了一下,神情温和:“我已经讨了皇后娘娘的旨意,随行服侍陛下,以后没有柳婕妤了。”
    楼晏默然许久,终于说道:“好。”
    “快走吧。”太后催促,“宫里人多眼杂,耽搁久了走漏风声。”
    楼晏点点头,由大长公主带着,趁夜出了宫。
    与此同时,平王府内,一向早睡的平王,此时却还醒着。
    他眯着老迈的双眼,问儿子:“出宫了?”
    “是。”
    “都安排好了吗?”
    “父王就放心吧!”平王世子很有自信。
    平王点点头,说道:“明天赶早进宫,记得叫上常庸。”
    “是。”
    ……
    池韫等在城外,望着夜色中黑魆魆的皇城。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北襄太妃安慰她。
    池韫笑了笑,但还是紧张。
    他们在干的是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怎么能不紧张?只希望平王那边信守承诺,放他们安全离开。
    “有动静了!”大夫人忽然提醒。
    城门那边传来轻微的开启声,很快出现了人影,两辆大车随后驶了出来。
    池韫一眨不眨地盯着,直到大车拐了个弯,停在他们面前。
    楼晏从前头那辆车上下来,向他们点了点头。
    北襄太妃松了口气,马上招呼其他侍卫:“快准备一下。”
    池韫看着后面那辆大车,见大长公主下来,鼻子一酸:“义母。”
    大长公主倒是心情很好,握着她的手说:“北襄风沙大,你怕是不习惯,我让阿梅准备了一些东西,都在你们车上了。到了那边,要是楼四敢欺负你,就找你婆婆。她这个人虽然讨厌,但还是讲理的。”
    池韫点头,眼睛湿湿的,低声道:“如果可以,真希望义母能一起走。”
    大长公主道:“我是帝国的公主,危难之际怎么能离开?如今也只有我能辖制他们了。”
    她又笑着说:“再说,等形势好转了,你还可以回来,我们母女终究能再见。”
    “嗯。”池韫拭了拭眼角,也笑着回道,“我一定会回来见义母的。”
    大长公主转头喊:“霍如丹!”
    她看着北襄太妃,前所未有地认真说道:“我把女儿交给你了,如果她有什么闪失,我就杀去北襄,要你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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