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家里,孝子贤孙们下班后陆续赶来,不一会儿客厅里就汇集了乌泱泱一群人。大家例行到老太太房间探望一遍,然后就都坐落于各个角落玩手机,或低声交谈。
    “都二十六了,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别人像你这么大的,孩子都叁四个了,要我说找个差不多的就得了,再挑挑花了眼成老姑娘了,别人不得笑话我们家?依婶看呐,还是那杨家那孩子好,镇上的,家里开商店,还有两套自建楼,小伙子性子柔顺,长相也清秀,正好跟你那暴脾气互补,啊?怎么样?”
    宁玥被迫听她小婶叨了一耳朵,终于逮到她停顿的间隙插一句:“可是婶,那人离过婚。”
    岑美巾吨吨吨喝光一大瓶水,擦了擦嘴角水渍,浑不在意的摆手:“那都不重要,谁还没个过去,人品好就行。”
    “他比我大十二岁,还带个孩子。”
    岑美巾云淡风轻,“大了好呀,有安全感,至于有个孩子更好了,以后你再要个,大的还能帮你带,多省心呀是不是?”
    宁玥终于呵了一声,看向岑美巾,“那么好,还是留给秀秀吧。”
    岑美巾表情变了变,立刻回道:“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呀?你妹妹才多大,就考虑这事?”
    “请问婶婶,二十五和二十六差别很大吗?”宁玥翻了个白眼,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再不离开,只怕忍不住打人的冲动。
    岑美巾张了张嘴,要说什么,可是人已经跑远了。当即眼睛一瞪,狠狠啐了一口——小贱皮,敢甩老娘脸子,早晚有你哭的时候!
    宁玥出了门,往街上方向散步而去。沿着马路漫无目的的闲逛,夜风拂过面颊,微凉,是让人很舒适惬意的温度,好像也没有很烦闷了。
    路灯第次亮起,将她的身影拉长,走在空寂清冷的乡下街道,更显得寂寞萧索。
    江衍看着她大概有两分钟,等到女孩子快要走近时,启动汽车往前两步与她平齐,摇下车窗。
    “宁玥。”他叫她,声音低醇清冽,如流淌地山泉。
    宁玥顿住脚步,一脸疑惑的侧头看去,视线与江衍对上。
    “表叔!”
    女子声音不冷不淡,乍然听来还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在里面。
    江衍沉默了几秒,再次开口:“天黑了,你去哪里?”
    “上前面超市买点东西,好回见。”宁玥说着,快步离开,她可不想跟他说太多。
    ★
    守到后半夜,有床的去床上睡觉,或者窝在车里将就。更多有工作的都走了,不然
    赶不上明天上班。
    宁玥看这情况,估计老太太一时半会死不了,暂时不用她守着,心里琢磨着回家,可是问了几个亲戚都没有要回去的,要么回也不顺路,那么晚了宁玥也不好麻烦人家,眼下正犯难着。
    “不然我送你?”
    嗓音清醇甘冽,如同山巅终年流淌地清泉。宁玥侧身仰头看向说话之人,那人立于台阶之上,背对着煌煌灯火,修长挺拔,轮廓深邃,琥珀色眼睛里有星光流转。
    宁玥怔愣失神了片刻。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说:“表叔不是要回城里吗?就不麻烦你了。”
    江衍牵动嘴角,他都不知道这两天笑得这么多,“走吧,让你窝在椅子一晚上,我更觉得给你添麻烦。”
    “嗯,不麻烦的。”宁玥低着头看脚尖尖,声音有点闷闷地。
    他难道不知道她在他家不告而别的原因?为何叁番四次故意接近?
    她根本用不着他!
    而江衍像是听不懂别人拒绝的话语般,我行我素打开车门,催促道:“磨磨蹭蹭做什么,你想被人围观?”
    听了这一句,宁玥目光向周围转了一圈,果然见几个人站在不远处看向他们,其中就有她的好婶婶。几个妇女嘀嘀咕咕,一边假装不经意瞄几眼,一边交头接耳,感觉就非常不友好。宁玥扯扯嘴角,打开车门跨上副驾驶。
    “不是什么好工作,说是在足浴店做技师,给人做脚,谁知道真假,我都数不清劝了多少回,没听。让她嫁人还不乐意,小杨多好啊,这不提了一嘴就被当场甩脸色么,哎,我这当婶的不好做啊……”
    关上车门刹那,小婶尖锐的嗓门清晰地飘了进来,伴之以几个大妈的叹息与安慰。
    多么可笑。
    汽车缓缓向前驶去,两人默默无言许久,或许是气氛太过压抑,江衍没话找话:“其实我觉得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要不是坑蒙拐骗,靠双手养活自己的都值得尊重……”现在他隐隐猜到下午时她生气的原因了,似乎那会她们都在议论她与她的工作。
    宁玥没有说话,眼中却流露出一丝讥诮。
    江衍观察她的表情,想了想,说:“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跟表叔说,不要憋在心里。”
    宁玥撇撇嘴,眼中的讥诮之意更甚。他不会以为叫一声表叔,就可以做她的人生导师了吧?
    另外,江衍应该改名叫江蜜蜂才对,嗡嗡作响,喋喋不休,不肯闭嘴!
    “是有件事情,”宁玥突然启唇,似笑非笑道:“不小心撞见你勃起的样子,每次见到你都会想起。你说,我该怎么办呢,表叔?”
    平稳行驶中的汽车猝然往前一冲,轮胎摩擦地面发出一阵刺耳的噪音,然后急停。
    宁玥惊魂未定的直拍胸口,错愕的瞪向江衍。刚才要不是安全带拦着,她会因为惯性朝前甩去撞上玻璃,脑袋开瓢。
    江衍疯了么?
    “你没喝酒吧表叔?”宁玥半是惊恐半是愤怒,语气难免带了些火药味。
    “对不起,踩到油门了。”男人懊恼于自己的莽撞,语气充满歉疚。车顶小灯被打开,江衍凑了过来,“我看看哪里伤到了。”
    两人挨得极近,近到可以看清彼此脸上细小的绒毛。宁玥透过金丝边的眼镜看到江衍根根分明的修长卷翘地睫毛,配着那对浅琥珀色眼珠子,像动漫人物。
    她好像作过类似比喻。
    那是很久远以前的往事——大概五六岁那么大,她屁颠颠跟着母亲到江家,似乎来借钱。大人们都在屋里谈事,她和江衍在门口玩泥巴。阳光极为灿烂,落在小男孩卷翘的眼睫,像撒了把金粉似的,闪闪发光。一眨一眨,蝴蝶扇动翅膀也是这样的。
    小宁玥看得眼睛发亮,羡慕不已。小手软软地戳了戳小江衍眼皮,将这当成可以赠送的玩具,脆生生开口讨要:“表叔表叔,你这个好漂亮,像蝴蝶,可以送给我玩吗?”
    四岁的小江衍就更不懂事了,爽快的一口答应,他奶声奶气地说好呀,然后伸手痛快的去揪自己眼睫毛。
    下一秒,扯痛眼皮的小男孩哇地一声大哭。哭声惊动了四邻。两家大人急忙跑出来。
    宁母认定是宁玥欺负江衍——否则他怎么会哭?
    不管叁七二十一,上来拎起她就往屁股啪啪扇几掌。
    爱孙心切的江老奶奶抱着宝贝孙子一语不发。
    等宁母打够了骂够了,才终于想起来问个原由。
    可宁玥哇哇大哭,问不出个所以然。
    却是小江衍带着哭音软软地说:“玥玥没有打衍衍,是衍衍自己弄痛的,嫂子不要打玥玥。”
    大人们被小奶娃绷着脸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宁母笑完气也笑了,才又来抱宁玥,随便哄了几句。
    一场乌龙就此揭过。
    后来宁玥再没去过江家,更没见过江衍。
    两人再见面时都上初中了,那会宁玥已经认不出江衍了,还是他先打的招呼。
    此后两人倒是在学校里经常见到,但仅止于点头之交。
    再后来初中毕业,家中遭逢变故,宁玥无力续读,跟着村里的女孩子们去南方城市打工。
    而江衍则继续求学。
    人生际遇不同,自然很难有什么交集,不过是逢年过节窜门走亲戚见一次,寒暄几句罢了。
    宁玥从未想过,今时今日与他也会有如此亲密的时刻,更遑论他还碰触过她的下体,那个从未被异性探访过的所在。
    男人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脸上,瞬也不瞬凝视着,眼神温和柔软,仿佛下一刻便要亲下来。
    宁玥被江衍盯得浑身发毛,伸手推了一把,眸光微闪,“你……能不能别挨太近……”
    然后她发现自己的声音软得不像话。
    男人没动,凝睇了她半分之久。就在宁玥因这诡异氛围越发惴惴不安时,男人终于转开头。车子启动的响动中,宁玥听见他说:“宁玥,晨勃是男人的正常生理现象,你不必大惊小怪。”
    ————啊喏,有人吗?作者好寂寞啊,喵喵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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