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吃了整整两盘果子,甚至连黄色的果渣也舔的一一干二净。

    旺仔拿着垂死挣扎的小金鱼给天晴看,天晴本来有点不待见他,旺仔指着天晴嘴角的果渣笑起来:“天晴天晴,原来你也喜欢吃果渣呀,我也喜欢吃咯,在府里的时候,他们吃果子,吃剩下的果渣都归我。”

    天晴咧嘴笑起来。

    两个人便冰释前嫌了一样,蹲在一处玩了起来。

    似乎是忘了先前在钦国侯府的不快,天晴的笑声格外爽朗,她许久没有如此爽朗的笑过了,像四月的春风吹过大片大片绿油油的麦田一样,那笑声是一浪一浪的,是哗哗翻滚的。

    春雨的味道极好。

    院子里养着荷的水缸,发出“噗噗”的响起,像是煮沸的粥。

    粉衣宫女掀着帘子,端进来两碗新煮好的燕窝粥,燕窝粥这东西,芙蓉重生前没有喝过,重生到石头镇时,穷的就剩下光屁股了,恨不得一条裤子全家穿,那时候每逢天阴下雨的,屋里就能跑船,那时候芙蓉根本不敢想,所谓燕窝还能进自己的口。

    如今两盏燕窝就在眼前。

    粉衣婢女道:“皇上闻忠烈侯夫人来了,特赏了这上等燕窝,请远妃娘娘还有忠烈侯夫人品尝,皇上说了,不必另外去谢恩了。”

    皇上果然大方。

    二人喝过燕窝,肚子里暖暖的。茶茶用一柄雪亮的剪刀侍弄那些内务府总管送来的新开的花,见一朵粉海棠开的正好,她剪了下来,帮芙蓉插在鬓边。

    日光透窗纸,隐隐约约,朦朦胧胧。

    雕紫衣仙女的小铜镜里,芙蓉头发乌黑,粉海棠犹如绽放在她耳边一样。

    “大姐,你真漂亮。”茶茶倚在窗下,以手支头,轻轻摇着手中白玉色绣蓝猫的帕子。

    “我这漂亮,你又不是头一天知道,不用这么大惊小怪吧?”芙蓉笑着摘了一朵黄色的小花插在茶茶发髻中央:“你打扮的素了些,喜欢素不是错,不过我倒觉得,你这银簪子银首饰的,配一朵黄花,倒也恰当,或许皇上会喜欢呢。”

    “皇上对我挺好的。”茶茶低下头去,手中白玉色绣蓝猫的帕子随着风闪了闪:“宫里的各位娘娘,就跟这花一样,开了又败,败了又开,每一朵都是那么艳丽。我就喜欢素一些,不太爱打扮,平日里也不喜欢出门去跟她们闲聊,不过是在我宫里修修花草。如今天晴来了,我不会无聊了,以后就有天晴跟我做伴了。想到这儿我就很高兴。”

    “茶茶,真谢谢你拯救了天晴。”芙蓉拉住她白嫩的手握在手心里:“我虽有收留天晴的心思,一则钦国侯不答应。二则,也名不顺言不正的,毕竟我自己还抚养着两个孩子,精力有限,你能替我收留天晴,是我的福气,也是天晴的福气。”

    “大姐,你不要这么说。以后,我会好好对待她的,若你有空,时常来宫里坐坐,我倒挺想你的。”

    芙蓉点了点头。

    旺仔跟天晴已经玩的不亦乐乎。

    说来也奇怪,当初在钦国侯府时,旺仔跟天晴,就像两只好斗的大公鸡,彼此一见面,就要斗个头破血流,如今换了地方,二人倒客客气气的一块玩了,一会儿玩金鱼,一会儿玩茶杯,就是一个光秃秃的白瓷瓶子,二人也能玩上小半个时辰。

    临走的时候,依依不舍。

    天晴追着旺仔到廊下:“旺仔旺仔,还来玩呀。”

    “嗯,下次我娘还会带我进宫的,到时候还跟你玩,我们府上好多好玩的东西呢,下回带来给你看。”

    “你可不要骗我。”

    “不会骗你的,骗你是小狗。”

    “我相信你。”天晴咧嘴笑笑,伸手在脖子里一掏摸,摸出一块温润的玉佩来,上头写有小小的“天晴”二字:“旺仔,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我把他送给你。记住,要来陪我玩咯。”

    旺仔倒也不客气,收下玉佩,这才随着芙蓉出宫去。

    春雨未停。

    绿草如烟。

    远望京城,白里透着一抹绿,只是看的不大真切,被春雨做成的幕布给挡住了,只是影影绰绰的。

    长街边一簇一簇紧贴着地面生长的花像抹了一层油,红的黄的紫的,缤纷生动。

    马车哗哗的往前走。车轱辘喷溅出细小的水花,水花很高,一直喷溅到车厢上。

    芙蓉将车帘掀开一条缝,长街上,倒是人烟稀少,偶尔见一辆宝顶马车过去,也是很快不见了,唯留下一串小小的水花,又很快落到青石道上。

    “娘,娘,有乞丐。”旺仔兴奋的指着路边一个拿着破碗衣衫褴褛的老头对芙蓉说:“娘,娘,你看,他没有撑伞,衣裳湿了。”

    “啪。”一声,老乞丐倒在了马车边。

    车夫吓了一跳:“夫人,我可……我可没有撞到他。”

    旺仔也吓了一跳:“娘,娘,他走着走着就睡觉了。”

    到马车清脆的声音,老乞丐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举着手中的碗,晃晃悠悠的凑到车窗前。

    莫不是遇见了碰瓷?芙蓉始终有点不太相信。若说现在碰瓷的,那可是屡见不鲜,你把车停在路边去上个厕所,回来时车边可能已经躺倒三五个老大爷了,说是你的车碰的。可古代人应该不会这么先进吧,至少芙蓉瞧着老乞丐不太像。

    果然,老乞丐歉意道:“这位夫人,真是不好意思,我惊了你的马。”

    “……老人家,你怎么倒下去了呢?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只是两天没有吃东西了,肚子饿的很……”老乞丐脸红了。

    真让人伤感。

    芙蓉伸手从荷包里摸出一两碎银子,隔着车窗放进老乞丐的碗里。

    旺仔不解的问芙蓉:“娘,娘,他说两天没有吃东西了,你为什么给他银子?”

    “因为这样就可以填饱肚子。”

    “啊……他会把娘给的银子吃到肚子里吗?”

    “傻孩子,银子怎么能吃呢,娘给他银子,他可以拿银子买馒头,这样就不会饿肚子了。”芙蓉笑着抚摸旺仔的头:“这世界上,还有很多穷人,他们一时不如意,或许连馒头也吃不起,做人要有一颗善心,遇到这样的人,我们可以力所能及的帮助他。”

    旺仔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马车“哒哒哒”的往前走,伴着清脆的雨声,芙蓉有些犯困,倚着车厢朦朦胧胧的闭上了眼睛。

    “娘,娘,又有两个乞丐。”旺仔摇着芙蓉的胳膊:“娘,娘,你看这两个乞丐,也饿的走不动了。”

    “你才是乞丐呢,谁家的小孩,这是怎么教的,竟敢说我们家老爷是乞丐。”一个小厮跳脚。

    芙蓉仔细一瞧,果然路边的两人并不是什么乞丐,而是最近处在漩涡当中,全京城的男主角,钦国侯跟他家的小厮。

    只是钦国侯跟小厮很狼狈,全身湿透,头发耷拉,低着头,抱着胳膊坐在路边。也不说话,两眼直直的。若不是小厮跳起来反驳,还当他们是两座雕塑。

    芙蓉探头的功夫,钦国侯已瞧到了她,只当没瞧见,很快低下头去。

    旺仔还是把他们当乞丐,想想芙蓉先前说的,要力所能及的帮助别人,于是便低头看了看躺在手心里的,用红绳子串着的那块写着天晴名字的玉佩,虽有点不舍,可还是努了努嘴,把手伸出车窗去:“哎,你们两个是不是饿的走不动了,再不吃饭,会倒下睡觉的……我把玉佩送给你们,你们去换馒头吃。”

    “说了我们不是乞丐。”小厮哼哼。

    “不用看就知道这小孩是谁家的。跟他家大人一样,总看我不顺眼,处处都要奚落我,还不是大人教的。”钦国侯呸了一口,扭过头去,只是扭头的功夫,他隐隐约约看见旺仔的小手里提着一根红绳,红绳的一端吊着一块玉佩,玉佩上“天晴”两个字那么显眼,瞎子都能辨别的出来吧?

    “你们——”钦国侯勃然站起。

    “旺仔,他们不是乞丐。你不要这样。”芙蓉把旺仔的手拉进来,放下车帘,督促车夫驾车离去。

    马车很快冒雨前去。

    小厮还站在原地嘟囔:“苏夫人这不是欺负人么,竟然教她家小少爷说老爷你是乞丐,京城人要知道了,要笑掉大牙的吧?”

    钦国侯皱眉,他就那样一直皱眉,眉头跟两条生病的蚯蚓一样,过了一会儿,他一拍大腿,使足了力气追着马车就跑:“哎,哎,停车,停车。等一等。”

    小厮不明所以,只得跟上。

    “哎,哎,白芙蓉,白芙蓉,你们别跑,别跑……跑……”钦国侯张着嘴喊,不经意就喝了口雨水,呛的他直咳嗽,一面咳嗽一面追着芙蓉的马车跑:“白芙蓉,你给我站住,你给我站住……”

    芙蓉不为所动,只当没到。

    旺仔忍不住把头伸出车窗往后看了看,见钦国侯没命的追着马车跑,便笑着拍手:“娘,娘,那两个乞丐在追咱们呢,他们跑的好快,娘,娘,你快看看呢。”

    “不要看了,没什么好看的。”芙蓉拉他坐下:“咱们赶紧回府去吧,你爹要担心咱们了。”

    旺仔又探出头去“娘,娘,他们快追上咱们了。”

    芙蓉又拉他坐下。

    “娘,娘,不好了,乞丐追上来了。”旺仔笑起来:“这个乞丐跑的很快咯……比马车跑的还快呢。”

    钦国侯果然追了上来,伸手扒住马车车厢,探着头踮脚朝芙蓉喊:“白芙蓉,你没到我叫你吗?”

    “到了。”

    “到了怎么不停下来,你是故意的吧?”

    “侯爷下了朝不回府去,找我有事啊?”

    “你装糊涂。”

    “侯爷若没什么事,我先回了。”芙蓉打了个呵欠,欲放下车帘。

    钦国侯赶紧蹦到马车前,见马车不停,索性躺在马车前头。四仰八叉的写成了一个“大”字,反正他早已浑身上下湿透了,也不在乎这点雨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侯爷这是要做什么?”芙蓉乜斜了他一眼:“躺在地上耍无赖吗?有什么事直说吧。”

    “你跑那么快干什么?害的我都追不上。”

    “不是我跑的快,是马车快,没办法。”

    “那个……”钦国侯站起来,拧拧身上的水道:“有件事,这里离我府上还远,雨又大,我们府上的马车又跑不见了,不如……让我乘乘你的车,咱们挤一挤。”

    若是别人,芙蓉倒也不推辞了,谁没有个难处呢,可是钦国侯,那就另当别论了。

    芙蓉哼哼道:“侯爷真是会开玩笑,侯爷难道不知男女授受不亲吗?若让你坐上来,这马车里就咱们两个,孤男寡女的,真是不方便的很。”

    “你别骗我了。”钦国侯冷哼:“你就是故意的,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什么孤男寡女,你儿子也在车上,他不是人吗?”

    “侯爷还是自己走回去吧,马车太小,装不小侯爷。”芙蓉冷笑。

    “我不信,我得上去坐坐。”钦国侯说着,欲跳上马车。他身上往前一拱,像个虾米一样,刚上到一半,不料芙蓉伸出脚来,对着他的肚子就来了一下,脚上用劲儿,钦国侯便掉了下去。

    “白芙蓉,你果然不给我坐车?”

    “侯爷,我都说了,孤男寡女的,多有不便。侯爷若执意上车,我倒可以行方便,只是我家忠烈侯啊,是个爱吃醋的主儿,他若知道我跟一个男人坐一辆马车,非得告到皇上那里去,到时候皇上在朝堂上一问,侯爷怕是……”

    果然,这番话把钦国侯吓住了,他如今的形势自己清楚,又怎么敢再得罪忠烈侯跟皇上,只得作罢。却还是拦在马车前头:“白芙蓉,我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

    “侯爷什么意思?”

    “你儿子手里的玉佩是哪来的?”

    “是……是天晴送的。”

    “天晴送的。怕不是你们抢的吧?我说呢,你那么好心,要收留我们天晴,你收留不了,就让你妹妹收留天晴,原来是惦记我们天晴的玉佩,如今天晴的玉佩都被你们占有了,以后不定打我们天晴什么主意呢,我们天晴那些值钱的东西,还不都被你们抢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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