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看见,岂不笑话。鬼门关都闯过了,尚有什么不能经历。”

    这话似跟赵士程说,也像跟她自己说。

    “我宁愿替你去死!”

    赵士程的胸膛重重地起伏,唐琬感受到他的心跳又沉又急。

    “不许胡说!”唐琬连忙捂住他嘴巴,“我命运既定,不能改不能悔。你胡闹也于事无补,倒不如好好活下去,子筝子修还需你这个阿爹照料。”

    赵士程苦笑,“你知道我为何没跟天君谈妥?就是因为怕祸及儿女家人。我醒了之后禁不住想,倘若咱俩无儿无女无父无母……”

    唐琬大惊,立即打断,“士程!你过份了,大逆不道!”

    “是,”赵士程万般无奈,“所以我才没敢应承。掌背是肉掌心是肉,我从未试过如此为难。”

    “不为难,”唐琬拍拍他的手背,“如今安排最好……”

    “不好!”

    “你先听我说。倘若你为了我而祸及亲人,我一定会怨你恨你,并更怨更恨自己。我为何只要三年阳寿?一是要不得多,二是已经足够。”

    入夏了,诚然靠北的襄阳城也渐渐燥热起来,尤其午后。厢房内搂抱着的两人,一个后背一个前胸,身上的衣衫早被汗水打湿。

    然而再热,两人的心都有着颤颤巍巍的寒冷。

    唐琬笑着说:“自我想到与天君交换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打算过逃避,因为这桩交换值得。”

    “值得?”

    赵士程恕不认同。近三年的光阴,他们越快乐越甜蜜,收获越丰富,分离的时候将越痛苦越难过,越不甘心。

    情况就像先被喂一口蜜,再无端被灌一腔黄连,好苦,苦不堪言。遥想唐琬曾经身死之时,冰冷的手,僵直的脸容,阴阳相隔,都教赵士程心有余悸。

    他握得很紧的手背被妻子轻轻摩挲。

    妻子说:“值,太值。或许你不信,这三年是我人生中最圆满的光阴。爱我的人,我爱的人,都是同一个,我能为他生儿育女,一家人和穆安康。如此美满,谁不愿过一生一世?但我命里本就没有此等福份,本就是郁结而终的主,如今我有幸过上了,莫讲话三年,两年一年我也愿意。这样的日子,不是说去地府就能阻挡我去贪图的。士程,我跟你这两年多过得非常快乐,眼下尚有数月,会更加快乐。它们积攒起来,足够我应付往后所有的苦难。”

    赵士程本已收住的泪水又再落下,在她说她爱的人与爱她的人的时候。

    小狐告诉过他三个字——“为了你。”

    赵士程松开紧箍妻子的手臂,扶着她肩膀转向自己,让两人面对面。

    直视妻子同样湿润却带着笑的眼眸,他说:“琬儿,其实我早在少年时……就钟情于你……只是当年你与务观情投意合,我便没有……”

    唐琬没料到赵士程会提起陈年往事,霎时接不上话。

    “我想过找务观……也想过先一步向唐府提亲……可我到底不敢,这与破坏你的幸福有何区别?我安慰自己,你能与务观相濡以沫一生一世,我该是真心替你们高兴才对。然而你俩成亲的时候,我一点都不高兴,却又不得不藏起来……后来你与务观和离,我相当气愤,认为他不识好人,但冷静过后,又认为这许是上天赐给我的机会。我是不是很坏?”

    说到最后,赵士程自嘲地笑了笑,眼中夹着泪光。

    唐琬跟着笑,一行泪划过脸颊。她问:“那你有否怨过我?”

    怨她觉悟太迟,辜负了一颗心,亦错爱了一个人。是爱又是罪。

    赵士程反问:“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唐琬被他气笑,驳回去一句:“爱说不说!”

    赵士程将她搂到自己怀里,坦白道:“我很想怨,但舍不得怨,又怨不得。你我都明白,世事岂能勉强。”

    唐琬回抱他:“士程,我没有勉强,心甘情愿。”

    “我知道。”

    一份至诚的情谊,来之不易,所以赵士程格外贪心,想延续它。

    俩人静静抱了一会,赵士程忽地想到什么,激动了:“我去东荣山办差时,遇见某位老道士,他说你是仙妻,我当时以为他失心疯胡说八道,如今看来他是高人啊。要不咱俩去求助他?说不定他能帮你续命!没错没错,咱俩这就去找他,他定有法子!”

    赵士程说罢就要下床,急急忙忙的,原本病恹恹的人,转眼精神了。

    唐琬虽直觉事不可为,但不由得也生出一丝奢望。

    昏迷半月的赵士程醒过来了,将军府因此轰动了好一阵。恰逢金兵暂且败退,襄阳城解禁,赵士程才歇了三天,就率赵府上下离去。

    大家都认为他该多歇数日,可谁都不敢肯定将来是否又会禁城,所以只再三嘱咐唐琬照料好刚康复的夫君,便不拦了。

    韩将军亲自到城门送别赵府,陆游更是尾随他们走了半天才停下来。

    “德甫,小琬,保重。”陆游深深看着两位故友,心旷神怡,“待他日胜仗,我回绍兴找你们喝酒,记得不醉无归。”

    赵士程与他轻轻拥抱,不曾将唐琬的事告知他,只道:“盼有那一日。”

    陆游看向唐琬。赵士程卧床的那段日子她几乎滴水不进,人虽活着,魂却丢了。如今她消瘦依旧,但脸色红润精神清朗,活过来了。

    “小琬……”陆游顿了顿,再说:“好好照料德甫,好好照料自己。”

    唐琬点头:“你亦保重。再见。”

    “再见。”

    陆游骑在马背上,目送赵府队伍徐徐往南归去,直至再也看不清他们的踪影,方拉扯缰绳,策马返回襄阳。

    赵府人马并非直接返去绍兴,赵士程说要去祈福,于是途中绕了个路,走了一趟鄂州,去寻那个青叶观。

    青叶观的老道长早料着赵士程会寻来,可赵士程求问保命之法时,老道长却摇头叹息:“民不与官斗,人不与天斗。一切皆命数,贫道无能为力。”

    赵士程尚要多问两句,老道长就谴人送客,转身离去。赵士程不肯,送客的小道士便苦心相劝:“我家道长年过八十,所见的风浪不比你少。倘若真有法子,他定会帮你,绝不贪图多活那十天八天。公子请回吧,好生与夫人安享余下日子。”

    在外等候的唐琬见夫君出来时脸色黯然,便猜出结果。从襄阳到鄂州,一路上的小奢望小雀跃瞬间幻灭,唐琬与赵士程一般沮丧。但她很快收拾好情绪,且安慰夫君莫再多想。

    赵士程忽觉伤口痛,扶着亭栏跌坐下来,声称不能走动。

    唐琬与赵老爷惊得呼仆唤婢,一队人马手忙脚乱。赵府队伍亦因此请求在青叶观过宿一宵,容少爷好好歇息。道观允了。

    这一息,一歇便是三天。三天内,赵士程不时求见老道长,老道长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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