箓宫已经没有其它人了。

    五皇子登基大典后第二天,宁远就被福安大长公主派出去巡查各地兵备,李桐虽说守了一个月灵,可宁皇后极其照顾大家,跪哭的时候少,休息的时候多,倒没怎么累,宁远走后,李桐几乎每天都到宝箓宫。

    先皇走后,福安大长公主瘦了很多,这让李桐有些担心。

    当了皇上的五皇子还和从前一样,每天到宝箓宫上课,上课时间改成了每天早朝后,李桐就在皇上上完课后,再到宝箓宫。

    又一个春天悄悄走来,柳梢一个个饱满的叶芽绽开,露出嬾黄的叶尘,透过纱窗,李桐看着两旁朦胧的新绿中喷薄而出的勃勃生机,忍不住深吸了几口气,她越来越觉得,她只是做了一个梦,南柯一梦而已。

    转进宝箓宫前的巷子,李桐敲了敲车厢,下了车,一边欣赏着两边盛开的茶花,一边往小院过去。

    刚跨进院门,就看到正从走廊转拐过来的皇上,李桐忙避到旁边,曲膝见礼,皇上一看到她,立刻眉开眼笑,“七舅母早,七舅母,刚才姑姑夸我眼力不错!”

    “这十天里,大长公主夸了您三回了。”李桐也跟着喜上眉梢,皇上微微抬起下巴,一脸得意,“昨天阿娘也夸我了,说我的箭术能跟七舅舅五六岁的时候比一比了。”

    李桐失笑,“皇上真厉害。”

    “七舅母笑话我,”皇上悻悻然。

    “不是笑话你,你七舅舅说过,他一直长到你这么大,只习武,不学别的,就是到现在,你七舅舅也只会打仗,皇上要学的东西太多了,比七舅舅多得多得多,特别是跟大长公主学的这些,也只有皇上能学的这样好。”

    李桐仔细解释,皇上叹了口气,手往后背起,十足的福安大长公主模样,“就是啊,为君者最难。”

    李桐想笑忙又忍住,紧挨栏杆站着,看着皇上出了院门,回过头,笑容灿烂的冲她摆了摆手。

    一缕朝阳打在皇上脸侧,一条金边勾在那张渐渐不再稚嫩的脸侧,明亮的让李桐下意识的眯起眼睛,眼睛眯起的那一瞬间,这张朝阳中的脸,和那一回她最后看到的那一眼,那张夕阳中的灿烂笑脸,合在了一起。

    是他!

    李桐震惊的抬手捂在嘴上,按回了那一声几乎要脱口冲出的惊叫。

    从前那一回,那个突然出现在相国寺的高僧,那个和她说他找不到她阿娘,那个说他受过她大恩,那个在她面前灰飞烟灭的高僧……

    他说他受过她大恩,是现在么?

    哪是前哪是后?哪是梦哪是真?

    李桐傻子一样呆站在院门口。

    好半天,李桐才回过神,进了西厢,福安大长公主直视着她,看着她坐下,移了茶桌过来,焙起了茶,才开口问道:“绿云说你傻站在院门口,怎么回事?”

    “没什么,想起来一点旧事。”李桐没抬头。

    “旧事……”大长公主慢慢重复了一遍旧事,沉默了好一会儿,“前几天,太后跟我说了件宁家的旧事,宁家那位邵师,听说归隐前只见了你?”

    “嗯。”李桐垂着眼皮,低低嗯了一声。

    “太祖的笔记中,提到过一回重生之人。”大长公主看着窗外,“那时候太祖还只是个副将,有个落魂秀才找到他,说二十二年后,太祖将君临天下。”

    顿了顿,福安大长公主看着李桐,慢吞吞道:“太祖吓坏了,就把他杀了。”

    李桐神情一滞。

    “十年后,太祖就觉得自己杀错了,太祖登基的日子,就是那个秀才所说的日子,不过,太祖是先知道这个日子,才定下的这个日子。还有件事,”

    福安大长公主转着手里的杯子,“太祖还说,他遇到过一个姓邵的不僧不道的人,也很瘦,也很弱,和他说了很多疯话,比如,林家天下成于李氏,也将毁于李氏。”

    李桐愕然,福安大长公主笑起来,“太祖一生奇遇极多,他的笔记写的极好,看起来特别有意思。”

    李桐直视着福安大长公主,福安大长公主笑了一会儿,迎着李桐的目光,“太祖不信邪,这句成于李氏,也毁于李氏,太祖说:既然成于李氏,那毁于李氏也公道得很。”

    “太祖这本笔记?”李桐听说心惊肉跳,福安大长公主笑眯眯看着她,“这本笔记么……”顿了顿,福安大长公主才接着道:“阿爹给我的,反正先皇也不喜欢这样的东西,他喜欢诗词歌赋。”

    李桐轻轻舒了口气。

    “……我正在想,要不要把这本笔记拿给小五看看,真是特别有意思。”福安大长公主听李桐舒出那口气,一脸促狭的又接了一句,“除了这句成于李氏,毁于李氏,还有一件,说若有带水而生的林家女,生下来就要溺死,否则林家基业自她起两代之后,就灰飞烟灭。”

    李桐呆看着福安大长公主,带水而生,她出生那会儿天降大雨……

    “这一件,太祖批了两个字:放屁。”福安大长公主笑起来,“我瞧着也是。”

    李桐看着福安大长公主,“是一个邵么?”

    “桐桐。”福安大长公主收了笑容,神情有些严肃,“你我,都是凡俗之人,机缘巧合,偶尔窥见了一件两件不同于凡俗的人和事,只不过是机缘巧合,看过也就看过了,当个闲话说说而已。”

    顿了顿,福安大长公主又加了一句,“如此而已!不可穷究。”

    “嗯。”李桐应了一声,“我也是这么想,就象偶尔看到高僧的神通,一份福缘而已。”

    “不见得都是福缘,行了,咱们不说这个了。昨天你刚走,秦氏来了。”福安大长公主岔开话题。

    “晋王妃?”李桐有几分意外。先皇丧礼没结束,晋王就病倒了,到现在还在闭门静养,这会儿,晋王妃到宝箓宫来做什么?

    “嗯,是来表心迹的。”福安大长公主一脸说不出什么意味的笑,“替老三求定心九丸药。说她这一阵子天天守着老三,诸事无扰,这样的日子,她和老三都觉得简直是神仙一样的日子。”

    李桐没说话,如果诸事无忧这一句换成提心吊胆,这些话倒是从前的秦皇后避居这宝箓宫之后,常说的话:当年皇上还在潜邸时,她和皇上唯恐闭门家中坐,祸事天上掉,成天提心吊胆,那时候,皇上和她只有彼此可以依靠……

    “……担心的过了,”福安大长公主挥了挥手,“她这胆子,还不如霍氏!”

    听福安大长公主提到大皇子妃霍氏,李桐犹豫了下,还是插了句,“阿萝已经到杭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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