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茹走过去把跪坐在地上的梁砚拉了起来,他们两个就像是两个一同站在悬崖边上的人,手握着手,等待着急救室里的消息,看这个消息是会把他们推下悬崖,还是让他们重获新生。
    最后,他们等到了好消息,陈正则被救过来了。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的,但他们还是等到了,他们看着陈正则从急救室里被推出来,又看着陈正则从ICU里被推出来。可是在普通病房里,他们发现他们等待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
    最后医生和他们说,陈正则这么长时间没有醒过来,很大程度上是已经处于持续性植物状态了,也就是人们俗称的植物人。
    好消息变成了坏消息,二十三岁的陈正则,人生还有着无数种可能,有幸福的家庭,还有一个帅气的恋人,刚刚求过婚的陈正则变成了一个植物人。
    那一段时间对于沈玉茹来说是难熬的,对于梁砚来说,更是。
    因为车祸,他不敢再见到沈玉茹,怕她看到他之后生气,怕从她嘴里听到一句“你不要再来看陈正则了”。于是他开始避着沈玉茹,如果沈玉茹白天去看陈正则,那他就晚上去。
    去了之后就按照医生说的,和陈正则说话,给他讲他们在一起之后的事,那些事每一件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可往往讲到最后,陈正则还是没有什么反应,他却握着陈正则的手哭得不能自已。
    后来被沈玉茹发现了,沈玉茹看着瘦得脱了形的梁砚,平日里强装出来的坚强瞬间烟消云散,在医院的病房里抱着梁砚失声痛哭。
    怀里的孩子,身高快一米九的人,瘦得快连一百斤都没有了,抱着都硌手;而床上那个原本能说会跳的孩子,如今变成了一个依靠机器才能活下去的活死人。她不明白,明明那么好的两个孩子,现在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日子是难熬的,虽然他们两个都没有从阴影里走出来,可生活还得继续。
    在那之后,梁砚有了很大的变化,他继续和许临渊他们忙工作室的事,但与此同时他每天住在医院里照顾陈正则,并且代替陈正则,成了沈玉茹的第二个儿子。当他在这三边忙的时候,周围的人渐渐发现,原来那个腼腆,有些爱哭的男生,变成了一个沉默,坚韧的男人。
    陈正则躺在床上的第二年,工作室开始小有成就,招到一批有能力的员工,梁砚于是有更多的时间去照顾陈正则。
    那个时候,其实很多人对陈正则醒来这件事已经不抱希望了,其中也有沈玉茹。因为医生说过,前三个月是苏醒的最佳时期,如果过了这段时间再醒可能几率不会很大。
    但这些人里没有梁砚,他对陈正则一直抱有希望,而且如果谁稍微说了一点陈正则不会醒之类的话,他当场就会翻脸。
    沈玉茹有一次说过梁砚,说陈正则以后可能不会醒了,让他如果可能的话,还是重新开始一段感情吧。虽说对方是沈玉茹,梁砚收了脾气,但还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和沈玉茹见面,给她买了东西就放到门口,也不进门。最后还是沈玉茹发现了问题所在,主动去找他说和。
    后来梁砚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一个消息,说西藏庙里的护身符特别灵验,只要诚心去求,心愿肯定能实现。于是他推了所有的工作,把向来不肯交给别人照顾的陈正则托给了沈玉茹,一个人乘车去了西藏。
    那个时候,谁也不知道他已经得了不能坐车的病。
    十天之后,梁砚从西藏回来了,五月份的天,他却戴着一副薄薄的露指手套,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也黑了不少,但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他拿出一条看起来十分简朴的红色绳子,系到了陈正则的左手腕上,信誓旦旦的说这护身符一定会灵验的。
    沈玉茹对陈正则醒来这件事已经不抱希望了,她没顾上陈正则,直接过去把梁砚的手套给拽了下来——那双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手,现在两只手掌都变得血肉模糊,大部分都结了痂,但有些严重的地方还在流血水。
    沈玉茹立马红了眼睛,她不顾梁砚的挣扎,把他两条袖子都撸了上去,下面两条裤管也都给挽了起来,然后她发现梁砚两处膝盖上也是血肉模糊,有些伤口上还沾着砂砾。
    在沈玉茹的逼问下,梁砚说了实话。他去庙里许愿求符,当地人告诉他如果围着寺院磕一周的长头,每次磕头时在心里默念愿望,佛就会帮你实现。他信了,围着寺院一周,磕了两千多次长头,最后求了这枚护身符。
    他说,如果真的灵验,他就再去一次西藏,还愿。
    沈玉茹又哭了,她不知道他们上辈子是不是做了错事,为什么这两个孩子这辈子这么不容易,要经历这么多的磨难。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垂怜,在戴上那枚护身符之后的一个星期,陈正则醒了。
    不过对于梁砚来说,好消息又一次变成了坏消息,因为陈正则不记得他了。
    梁砚甚至都想好了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形象出现在陈正则面前,该对他说什么话,可在陈正则睁眼的那一刻起,他梁砚在陈正则的眼里已经是一个陌生人了。
    陈正则不再需要梁砚了,因为在他剧本里根本没有梁砚这个角色。
    就是那个时候,梁砚又变了,在又去了一次西藏之后,他捡起了多年没练的散打。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去散打班找人过招,因为他下手狠,后来就没人喜欢和他玩了,于是他就只能对着沙袋打。在打破了几个沙袋之后,他被散打班给劝退了。
    于是他下班之后就只能回家,偌大的一个家没有他熟悉的气息,只有一只和他不大亲近的大猫让他还能感觉到,自己和陈正则还是有联系的。
    其实那个家原本不是开放式的,它和正常的房子一样,一间一间的隔开,每个屋子都有它的用处,比如给陈正则设计的书房,再比如给陈正则留出来的健身房。
    后来那些房间全都被拆了,墙一面一面被砸开,整个屋子变成了一眼看到底的开放式,因为噩梦找上了门。
    梁砚开始变得不敢在封闭的房间里睡觉,因为每次一闭眼他就会想起被困在车里的情景,他睁眼看着周围方方正正的墙,它们如同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猛地向他袭来,挤压他,碾碎他。
    他在家里开始变得暴躁,开始无缘无故的摔东西,仿佛东西破碎的残骸能把他从噩梦里拯救出来。可他一直在努力控制自己不要摔东西,因为每次摔东西时,屋子里那声凄厉的猫叫让他想起了陈正则,那是陈正则的宝贝儿子,他要是知道了会生气的。
    当陈正则再一次以一个鲜活的形象开始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的时候,梁砚变成了人们眼中脾气怪异的工作狂梁组长。
    时间继续往前,陈正则结束了复健,陈正则适应了社会,陈正则有了新的工作,陈正则该······该找一个人一起生活了。
    他们谁都不知道陈正则是不是只喜欢男人,于是沈玉茹给陈正则安排了一次相亲,而陈正则他同意了。
    虽然相亲的结果不尽人意,但这也说明陈正则是可以接受女孩子的。
    梁砚睁着眼睛看了一晚上的天花板,第二天他去找了沈玉茹,他说别托别人给陈正则介绍姑娘了,他认识很多好姑娘,条件好,性格也好,陈正则肯定会喜欢的。
    于是从那以后,梁砚下班之后又多了一件事——和各种有女儿的老板吃饭,闲聊,然后把他们的女儿介绍给陈正则。
    没有人知道梁砚是怎么想,开始所有人都以为梁砚疯了,或者是故意给陈正则介绍不好的姑娘。可时间长了之后他们发现他们都错了,梁砚没有疯,他也没有故意给陈正则介绍不好的姑娘,相反,他介绍给陈正则的姑娘个儿顶个儿的好。
    至于梁砚是怎么想的,谁也猜不透。
    不过好在这样的日子只过了两年,梁砚终于苦尽甘来——陈正则乌龙的和家里出柜了。
    梁砚终于有机会向陈正则伸出了右手,说一句:“你好,我叫梁砚。”
    陈正则最后问的是许临渊,他说的也是最多的。
    他们两个约在市中心的一家咖啡厅见的面,结束之后陈正则一个人缓缓往家走,当他把听来的所有关于梁砚的事拼凑到一起之后,他心里那颗柠檬又爆炸了。
    陈正则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但走到一家店铺门前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忍不住走了进去。
    店铺的玻璃橱窗上贴了一张巨幅的广告词:爱TA,就套牢TA。
    第56章 第章
    腊月二十一,滨市的年味儿愈加浓厚,梁砚他们公司也开始准备放假了,梁砚估计再忙上几天就能解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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