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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天碧空如洗,日光如新,那是风雨后才有的景色。

    李不琢全身发烫,为了不让沈初觉担心没有声张。她身上潮湿的衣裤被体温烘干,起身打开窗户,带着泥土和森林气味的大风灌满屋子。

    他们并排靠坐,抵着墙。

    坐久了抗不过困乏,入睡前李不琢想,幸好前一天她未雨绸缪地吃了不少,不然现在铁定挺不住,不知道他们还要等多久。

    及至黄昏时分,沈蕴之的人才终于找来。

    出人意料的是,他也来了。

    先是听到巨大的轰鸣声,像二十台割草机在同时作业。李不琢还未醒转,两个精瘦的男人猛地踹开房门,朝外面大喊什么,半分钟后沈蕴之进来了。

    他一身干练的灰色工装,头发被风吹乱了,眼中的焦虑一闪而过,随后一言不发地盯着沈初觉。

    沈初觉也默默看着他。

    沈蕴之又看了看李不琢,转身朝屋外挥手,走了出去。

    五分钟后,一架直升机飞离。

    返回依旧走水路,下过暴雨的河水是浑浊的泥黄色。这次换了条大点的船,有船舱了,不过没甲板。两头尖,船形狭长,是条简陋的大船。

    来了十几个人护送沈初觉和李不琢,坐在前后的船上,他们这条算上船夫只有三个人。

    李不琢倒在沈初觉怀里,听他不停说话,像是经过了一片红树林,像是临岸的大株猪笼草,像是他其实害怕那只鸟再也不飞回来。

    河风清冽,混着他细细碎碎的声音。

    李不琢头重如裹,口渴,可连说话的力气都消失。

    想抬眼看他,意识却在下一秒沉向无边的黑暗。

    *

    再睁开眼,李不琢看见白色的天花板,明亮灯光刺得她想用手遮挡,意外看到手背上的输液针。

    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躺在病床上。

    这是间单人病房,一旁的小沙发堆满了花束,床头柜上放有一只饱满的果篮,她看见篮边有张卡片,伸手拣来看。

    上面写着:李不琢小姐款果篮。

    她嘴角一翘,忍不住笑出声。那是沈初觉的字,凛然的颜体,许久没见到,她不禁看入神,连身边什么时候站了人也没注意。

    “不琢。”

    李不琢闻声抬头,看见沈初觉。

    他逆光站立,穿着休闲的浅色针织衫和长裤,英俊落拓的模样,还朝她勾唇笑了一下。

    趁他去拉椅子的空当,李不琢捂了一下心口,快超速了。

    他坐下,伸手摸向她额头,“嗯,退烧了。”

    “你剪头发了?”李不琢瞧出不一样,上下一阵打量,“还真会抓紧时间,我们才回来多久啊。”

    “三天了。”

    “……”李不琢哑口无言,居然就过去三天了!

    她怯怯地问:“你的意思是……我睡了三天?”

    “准确说,你昏睡两天,今天时睡时醒。”沈初觉面朝她坐下,叹气,“高烧不退,我快被你吓疯了。”

    李不琢想象不出他被吓疯的样子,嘿嘿笑两声,又问:“这三天我错过什么了吗?”

    沈初觉移开视线,双眼放空,像在回想当时的情景,“有人东窗事发。”

    *

    回到新加坡,沈初觉刚把李不琢送进医院,就被沈蕴之召回沈家。

    然而在进书房前,他被沈蕴之的助手阿莱拦下了。阿莱毕恭毕敬地请他在外面看,他顿时明白了沈蕴之的用心。

    这间与泳池相邻的书房,其中一面墙壁为全玻璃。

    玻璃特殊可调节,眼下沈初觉站在外面将里面看了个一清二楚,而屋内坐在沙发上面如死灰的沈通岱全然不知。他惴惴不安地觑向旁边正在泡茶的沈蕴之,终于忍无可忍地站起来,说:

    “爸,我真的是被那些工人陷害的!你要相信我!他们给你寄的那些照片我根本不知道!”

    沈蕴之手上的动作一顿,放下茶壶,慢悠悠地说:“这个我相信你,你确实不知道。”

    沈通岱一张惨白的脸瞬间爬上欢喜神采,“这件事我从头到尾……”

    可惜沈蕴之打断了他的辩白,“你知道你的破绽在哪吗?”

    “破……什么破绽……”沈通岱不停用袖子擦汗,狼狈极了,“爸,我听不懂你说的话。”

    沈蕴之不慌不忙地端起茶盏,吹了吹,浅浅呷一口,说:“一亿的价钱是你定的,你没想到那些工人会嫌少,想加到两亿。你怕我不给。”

    沈通岱呆若木鸡。

    “这些年,我跟他的关系你们全都看在眼里。我们不来往,你就以为他在我心里没分量。哼。”沈蕴之放下茶盏,背起手,锋利的目光刀子一样戳向沈通岱,“你这次算盘打得通天响,先拿我的钱安抚工人,再让他们做掉沈初觉,这样你就撇得干干净净。但你肯定没想到,我和他们也有交易。”

    “什么?!”沈通岱再也坐不住,摇晃着站起来,瞠目结舌。

    “我给了三亿,让他们撤走。不过,这三亿要从你的账上划。”沈蕴之声如洪钟,“集团按例一定会拨抚恤金,但是被你暗中克扣了,所以这笔钱,该你出。”

    姜是老的辣。

    事已至此,沈通岱料定自己无力回天,绝望地跌回沙发。

    沈蕴之送他一句:“他在我心中,可不止三亿。要怪,就怪你有眼无珠,估错价。”

    待沈通岱离去,沈蕴之又把沈初觉叫进去。

    他们二人相互对视,如出一辙的眉目疏淡,沈初觉率先掉开眼。

    沈蕴之朗声大笑:“我向来认为,在这个家里,我同你更投契。”

    壶里是新蓄的水,他端起一盏重新沏好的茶,递给沈初觉,“我知你不信我,但你应该想到,在我的立场上,越是中意,反而越不能靠近。”

    沈初觉小心接过,喝下半盏,淡淡的茉莉香味充盈心间。

    沈蕴之看向外面的天空,感叹:“大味必淡,大音必希。这个家恐怕只有我和你才懂。”

    那一瞬间,沈初觉整个人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甚至少见地激动,连手都在抖。

    原来放下一件耿耿于怀许多年的事,竟然叫人生出想哭的冲动。

    *

    当然,想哭这件事沈初觉没有告诉李不琢。他伸手捏捏她的脸,又捏捏她的下巴,摇头:“瘦了。”

    “瘦了不好吗?”李不琢抬起没插针头的另一只手,甩了甩袖子。

    “不好。”他一本正经地盯着她,“有些地方不该瘦。”

    “……”

    趁她翻白眼的一瞬,沈初觉倾身环住她肩膀,凑到她耳边说:“我要你快好起来,回家我估算一下,缺斤少两的统统补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结尾开不起车啦,两个人都体力透支,再开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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