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拎着自家养的鸡鸭,那个拎着一篮子鸡蛋,还有大棚里种出来的各种菜蔬、瓜果,还有自家种出来的人参。
    张泽轩红着眼圈躬身给大家伙行了个礼,却没收那些东西。
    至于大户、商贾们特意送来的万民伞,张泽轩实在推辞不过,只得收下了,只是这万民伞回到京城就被他送宫里转送给皇上去了。
    “你倒是会做人,你是不知道,皇上看到那把万民伞,乐的呀,整个早朝嘴巴都没合上。”宋骓轻笑,端起一杯茶盏放在唇边轻抿了一口。
    几年前张泽轩离开翰林院不到一年,宋骓也跟着离开了翰林院,之后就一直在吏部做事。这么多年,两人一直没断了通信。
    张泽轩把万民伞送进宫这个主意,也有宋骓的一份功劳。只是谁都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张泽轩笑着摇头,“你这几年在吏部如何?”
    “还好,你也知道,我家泰山大人就是吏部侍郎,所以一般情况下,也没人没事找事找我麻烦”
    张泽轩一扶额,是了,他怎么把这事给忘了?!“那你接下来就打算一直在京城呆着了?”
    宋骓点头,他之前也生过出去为官的念头,可他有自知之明,让他做做文章 ,看看文章 报表什么的还可以,张泽轩在北地做的那些他做不到,就不出去误人了。“你接下来是准备留京?还是继续出去?”
    “应该还会出去吧?”趁着年轻多出去几年攒攒资历。
    宋骓点头,“你之前在北地表现不错,这次派官很大可能会官升一级,派出去做知府,现在吏部合适你的地方,有三个,一个在江南省,地方比较富庶,当然各种关系也错综复杂;一个在西南,靠近南疆……我个人觉得皇上应该不会让你才从最北边回来,又把你派去最南边;最后一个是秦州,也是我觉得可能性最大的地方,那边很穷,民风彪悍,跟同州有些像,你之前在北地被戏称‘点石成金’,皇上很大可能会把你派去那里……”
    “秦州?”
    宋骓颔首,“可能性很大,你先有个心理准备”
    张泽轩眉头轻皱,他倒不是嫌弃秦州穷或者怎么样,就是跃儿,他之前想的是他去哪儿做官就把孩子带到哪儿,可是如果是去秦州的话,也不知道跃儿现在的夫子愿不愿意跟着一起去?
    张跃的夫子马夫子是张泽轩在北地的时候寻得,一个老秀才,知识很渊博,就是考场综合症严重了一点,据说是在考秀才的时候考出了阴影,后来坐到考场里头就发晕,没办法只得放弃了科举。马夫子性格很好,且教学方式也很知道灵活变通,张泽轩还挺满意的。
    “行,多谢了”
    “我还要多谢你呢,你之前送的那两根人参可是帮了大忙了。”他家泰山大人前些日子身体出了些问题,用药正好需要人参。
    张泽轩笑,“那不当什么,你也是知道的,我之前在北地办过人参种植交流会。现在那边不说家家户户都种,种人参的却也不少,年份大的还好,像这种不到十年的小人参,现在算不上什么好东西。”他这次送出去的,都是之前自家大棚里试种的,没什么成本。“家里还有不少呢。你要是需要就再拿几根回去?”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他家泰山大人那人参还得吃上一段日子呢。
    送走了宋骓,张泽轩先去书房看了看正在认真上课的儿子,然后才转身去了书房。
    记得之前,他看过一本山川志里面记载了一些秦州的地理情况,他准备先看看,提前做个规划,免得真的去了那边什么都不清楚,无从下手。至于马夫子的事情,等真正的调令下来再说吧……
    张泽轩做事一直很投入,一本山川志看了大半再抬头外面天已经黑了。
    “怎么不叫我?”张家平时没什么事一直都是全家一起吃晚饭的。现在这个时辰明显是晚了。
    “老夫人说您有正事,不让奴才打扰……”
    “那奶奶、爹娘他们吃了吗?”
    “还没”
    知道家里人都还没吃,原本还想把书房收拾收拾再走的张子轩,转身就出了书房,拔腿往后面走。
    后院,宗氏、周氏、苏雅惠两代婆媳三人正凑在一起说话,说的是张家这些年亲戚间的往来。
    之前,苏雅惠跟张泽轩在北地,家里很多人情往来都是周氏张罗的,苏雅惠不太清楚,周氏这会儿正好没事儿一家一家数给苏雅惠听,宗氏在旁边乐呵呵的听着,不时插上两句嘴。
    旁边,张大有乐呵呵的跟孙子张跃下象棋。
    张跃刚学会下象棋,张大有也就只知道个‘車走直马走日’,菜鸟互啄,倒也下的精精有味。
    张泽轩一回来,两边立马就都停了,周氏一叠声的招呼厨房上菜。
    张子轩虽然知道不管他说多少次‘吃饭时候如果他忘了时间让郭二叫他,或者他们先吃’他奶、爹娘都还是会跟今天一样等他,还是又重复了一遍。
    “好了,好了,知道了,知道了,快吃饭吧,跃儿都饿坏了。”
    张跃确实饿了,六七岁的小人,整整吃下去一碗半饭。虽然那碗小,对他这么大点孩子却也不少了。
    张泽轩怕把孩子撑着,吃完饭还带着张跃在院子里转了几圈消了消食,才把孩子送去洗漱休息。
    回到自己屋,苏雅惠都已经差不多洗漱收拾完了。
    “今天,奶跟娘跟我说,平安跟宝儿这两年念书不怎么念得下去,书院那边夫子也说,书院那边夫子,就这么念下去将来成就恐怕一般,所以四婶跟二婶的意思像是想要让两个孩子跟在你身边历练历练呢。”
    张家张泽轩这一辈总共兄弟五个,老大石头现在在福山县也做到了总捕头;老二张泽轩就更不说了,张家的头一号顶梁柱,才二十五岁就已经做了正五品,以后不出意外可以说前途不可限量;老三松柏,三年前也中了秀才,今年这一科举人虽然没中,再努努力,下科,下下科问题不大;再往下就不行了,四叔家的平安跟二叔家的宝儿从小家里就比较宠,且两个孩子有记忆的时候,张家日子已经渐渐好起来了,没怎么吃过苦,所以也没什么大毅力,读书就一般。
    本来这么一直认真读下去,或许有一天也能考个秀才,可谁让之前跟着张泽轩去了北地一趟回来的人全都升官发财了呢,二婶、四婶心里可不就有其他想法了?
    第110章 110
    历练历练也可以, 但是这里面的几分危险、几分机遇都得跟二叔二婶、四叔四婶说清楚。这个世上从来都没有纯粹占便宜的买卖,想要出人头地,肯定是要有所付出代价,这个代价轻则吃苦受累, 重则, 付出生命……
    之前跟他去北地的,确实都混的不差, 可也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就连他自己, 不也险些没了性命。
    这话苏雅惠做媳妇的不好说, 是张泽轩自己亲自去信跟他二叔、四叔说的。
    之前本着报喜不报忧的想法,他在北地很多危险的事情在家信里都没敢提,这次却是一个不落的都说了, 包括他在北地遇到的危险, 那些跟着他的人在北地经历的事情,整整写满了十张信纸。
    收到张泽轩的信, 二叔二婶、四叔四婶一下子就打消了念头, 他们就一个儿子可舍不得放出去受苦, 现在家里日子好了, 芝麻也出人头地了, 就像芝麻说的, 平安跟宝儿好好念书, 就算资质差一点,有人教着, 总能考个秀才功名。
    反倒是平安跟宝儿自己, 也不知道是不是青春期叛逆,闹着非要跟张泽轩出去历练, 可惜被他们爹娘强有力镇压了。
    *
    承乾十年刚开朝,张泽轩的派官就下来了,果然是秦州知府。
    因为提前有了准备,张泽轩这边时间还算宽裕,就是长子张跃的启蒙老师马夫子不太愿意跟着去秦州,张泽轩也没勉强,结算了银钱后重新找夫子麻烦了些。
    “实在不行,不如就把跃儿留下,我们老的来照顾?你师父他老人家之前不也说可以帮忙吗?再说还有松柏,肯定误不了跃儿的。”
    张泽轩没吱声,上辈子听了太多留守儿童、隔辈溺爱的话题,即便这辈子‘出去做官把孩子留下尽孝/读书’这种行为在京城很普遍,张泽轩还是舍不得。
    最后,弄得宫里听说这事的皇上都不耐烦了,直接点了张跃进宫给刚进上书房读书的九皇子做了伴读……
    “老师,圣上到底怎么想的啊?”让他们家跃儿进宫去做陪读?那小子跟着他在北地长大,懂事确实是懂事的,可性子也跳脱的很,留在家里他都不放心,还送进宫?那还不分分钟闯祸?就算不闯祸他也不愿意自家儿子去受那罪啊?伴读说得好听,皇子犯错,那可是要替皇子受罚的。
    “圣上应该也没想太多,不过跃儿进宫做伴读,确实有利有弊”,利当然就是从这件事来看,皇上心里对他这个小徒弟相当看重,至于弊?也很明显,现在跃儿还小,受点委屈还不算什么,以后九皇子大了才麻烦,九皇子生母陈妃现在看着是没什么,可以后呢?现在太子跟二皇子才多大?就已经斗成了斗鸡眼,谁能保证九皇子大一点不会搅和进夺嫡之争?
    沈冀捏捏眉心,朝廷纷乱、波谲云诡,只不过在太傅这个位置上呆了短短几年,沈冀的头发就已经白了不少,有心致仕退出,皇上却一直不允,现在圣上又把小徒弟拉进来……
    “皇上金口一开,此事已成定局,你莫要再做什么,抓紧时间收拾收拾去秦州要紧,至于跃儿,你也莫要太过担心,京中还有为师在,为师会替你照看着的。”
    张泽轩点头,谢过沈冀后,安抚好家人,没两天就带着人动身往秦州去了。
    “二哥,你就带上我们吧?我们肯定听话。”
    “对对对,绝对,你说东我们绝不往西……”
    “你们怎么过来的?”张泽轩头疼的看看两个弟弟,二叔二婶、四叔四婶态度那么明显,这两小兔崽子是怎么从家里偷跑出来的?还特意跑这么远在路上等着他?这个距离,让人送他们回去都不方便。
    “嘿嘿……”平安、宝儿偷眼瞄张泽轩,却不敢跟张泽轩对视,只嘿嘿傻笑。想来也是算准张泽轩会留下他们。
    “行了,先留下吧,我给二叔、四叔送封信回去,至于后续二叔、四叔愿不愿意让你们留下,等二叔四叔回了信再说。”
    平安、宝儿连连点头。
    队伍继续往西,越往西,肉眼可见的,城镇越发萧条。
    倒也不是那种毫无希望的萧条,就是人少,看着荒凉的很,即便是城镇看着好像也没有多少人。
    三月中旬,经过近一个月长途跋涉,一行人终于到了秦州。
    秦州本身地处平原,土壤肥力其实还不错,只是气候不太好,全年雨量少不说,还多是夏季短时暴雨,根本存不住水。经常性出现春旱、伏旱,时间久了,自然而然造就了这个地方经济贫穷,人也比较彪悍。
    一路过来,光土匪,张泽轩就遇上两拨,要不是正好带着不少好手,张泽轩一行,还真不一定能平平安安到秦州。
    有了之前去北地的教训,张泽轩并没有想着来个微服私巡什么的,还没踏入秦州地界,就先让人去通知了,当地的官员,是以等到张泽轩一行人出现在秦州城外,秦州上上下下官员已经在城外等着了。
    “知府大人……”
    这个时代信息传播慢,北地距离秦州一千多里,张泽轩在北地做的那么多事情,秦州这边压根没人知道,因此都只当张泽轩跟之前历任秦州知府差不多。
    官场上欺上瞒下那一套使得贼溜。
    张泽轩进到城里看到的就是一副百姓安乐的祥和景象,跟他一路上看到的、从各方面了解到的秦州差了十万八千里。
    也就毫无经验的平安、宝儿被蒙在鼓里,还在张泽轩跟前说秦州百姓日子过得不错,比福山县好多了什么的。
    “傻弟弟”沈子旭都没眼看两个傻白甜小舅子。
    张泽轩摇摇头,冲柳大春使了个眼色,柳大春就一伸胳膊,一边一个勾着脑袋,把两个‘傻白甜’少年带出去体验真正的秦州生活去了。
    张泽轩则在安置好人后,换了身粗布衣衫,带着人开始出城观察老百姓春耕去了。
    一年之计在于春,以农为本的时代,春天几乎代表着一切希望。
    秦州这片土地上也差不多,只是这里春旱是真的很频繁,今年自打雪化后到现在就没下过一场雨。
    老百姓田里种植的作物也大都尽量挑的是耐旱的粟。
    粟也就是现代的小米,这东西现代产量还行,这个时代却很低,年产量不超过两百斤,还不如高粱的产量高,想要靠这个养活一家子人,有多困难可想而知。
    偏偏这片土地缺水,想要换个稍微高产一点的作物耕种都困难。
    只几天看下来,张泽轩心里就沉重了不少。
    “大人也别太焦急了……”
    张泽轩摇头,做了七年父母官,他比这里任何人都清楚,有些事情急不来,比如肥料,再比如储水,都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成功的。
    可储水这事等不得,他已经寻了当地有经验的老农打听了,这里五月开始下暴雨,总共也下不了几场,若是错过了,再想储水可就得等到明年了。
    “先不管其他的,先把储水的水窖挖起来。”
    这会儿大部分人都还在地里忙活,张泽轩初来乍到,在这边的号召力也不强,所以第一批五个水窖都是他自己选的地,出的钱挖的。
    速度倒是很快,只是第一场暴雨下来后不久,张泽轩在实地查访的时候就发现了问题——水窖渗水漏水的问题。
    这个时代密封用的多是黏土,可黏土时间长了会干裂,水窖耗费大力气挖出来,水确实也储上了,可没几天就漏完了,根本等不到真正要用的时候……
    这个时候,张泽轩自然而然就想到了上辈子的一个建筑利器——水泥。
    可是,水泥是怎么弄出来的?张泽轩苦思冥想了十天半个月也没什么头绪,眼瞅着雨季就要过去了,张泽轩头发都愁白了好几根。
    这日张泽轩偶有闲暇,叫了平安、宝儿过来考教文章 ,考教完顺嘴,张泽轩问起两个弟弟的志向,平安道,‘……即便粉身碎骨也不怕……’ 张泽轩脑子里忽然就划过两句诗,‘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当时张泽轩也未多想,晚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却突然脑子一个激灵。石灰,对啊,水泥的主料不就是石灰石嘛。
    张泽轩‘咚’一下,窜起来,因为动作太大,轱辘一下还一脚踩空直接脸着地从床上摔地上了。门牙都差点磕断了,磕的一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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