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青年慢慢走近了,陆小凤的目光落在他的身后,瞳孔瞬间缩了缩,眨了眨眼睛,下一刻的眼瞳之间已是含了万分的惊骇之色。

    因为在青年走过的那一段路上,竟是连一个脚印也没有留下,可谓是真正意义上的干干净净。

    雪上无痕,说得本是轻功造诣极高之人,并非是真正的踏雪无痕。而真正的踏雪无痕,陆小凤只从那些算得上荒诞的话本中闻过。

    但如今他却实实在在地亲眼看见了这一幕,这就好比司空摘星是个女人,西门吹雪特别爱笑一样可怕,叫他怎么能不感到万分的惊悚?

    花满楼虽看不到,但感觉却是异常的灵敏,他抬起眼,目光落在了陆小凤的身上,语气轻柔的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陆小凤的目光仍旧停留在黑衣青年的身上,似乎根本没有见花满楼的声音。

    半晌,他才转过头,深吸了一口气:“你觉得这世上有几人能做到踏雪无痕?”

    花满楼怔了一怔,缓缓道:“踏雪无痕,应是武功至高之人才能做到。”

    可这毕竟是传说中的事情,少林方丈大悲禅师,武当长老木道人,南海飞仙岛‘白云城主’叶孤城,和万梅山庄’的西门吹雪……细数江湖中的几大高手,花满楼也不确定了,这些人武功无一不是江湖上的绝顶高手,但是踏雪无痕一事,他们能不能做到也难以言说。

    陆小凤苦笑了一下,道:“起来有些可怕,我刚才不仅看见了,而且那人看起来还年轻的很。”

    江湖上什么时候出现了这号人物?如果是隐世高手的话又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出现。不必动脑筋多想也知道这背后绝对不会简单到哪里去。而这时候,恰巧又传出了宝藏一事,陆小凤很难控制自己不往那处想。

    花满楼着他的话,面色中不由得带了一丝凝重,他的想法与陆小凤有几分相似,出现这样的人物,总不会是因为一些鸡皮蒜毛的小事。

    陆小凤摸了摸两撇胡子,叹气道:“只希望这个人不会成为我们的敌人。”

    武功高深,来历不明,这样的人如果作为对手一定是极为可怕的。

    恰巧在这时,黑衣青年伞柄偏了偏,竟是抬头看向了身处在二楼窗口的陆小凤。

    他的双瞳似两泓幽寂的潭水,凝着一层深重而冷凝的神色。对他对视时,总莫名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陆小凤也是如此。

    然而在与那双眼睛对视还不到几秒的时间,那人便已经漫不经心的收回了视线,伞柄偏移,只剩下淡青色的伞面与黑色的袍角留在这白色的天地间。

    陆小凤的面色出现了一下的呆愣,再看时,就连伞和衣角也一并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陆小凤放低了声音,自言自语道:“……似乎在哪里见过他。”黑衣青年的面孔在他脑子一掠而过,陆小凤揉着额角,努力定格住那张脸,然后慢慢地皱起了眉。

    花满楼一向温和的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此时他的心中虽然十分疑惑,却并不催促。

    “在哪里……会在哪里呢?”陆小凤捂着额角喃喃个不停。

    一息间,陆小凤的脑子里如一道闪电劈过一样出现了一张显得有几分青涩的少年面孔。

    他猛地站了起来,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没错,是他!”

    忽然响起的声音引来了二楼其他客人不满的目光,陆小凤尴尬地笑了笑,讪讪地坐了下来。

    “你还记得几年前我和你提起过一个双目全盲的少年吗?”

    他遇到少年的那件事情说起来还挺有意思,何况主人公之一和自己一样的瞎子。花满楼的记性向来不差,所以即使这是几年前的事情,他也还是留存了那么几分的印象。

    花满楼点了点头:“我记得他姓王。”

    陆小凤点点头,但实际上他根本已经忘记了少年的姓氏。

    “几年前……”他顿了顿,眼睛里突然露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我曾经回去找过那个村子。”

    “不过很可惜,那个村子就像是我做了一场梦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陆小凤皱了皱眉,“猴精说那里估计有高人布下了阵法,可是我想不明白,既然布下了阵法,那我们又是怎么进去的?”

    花满楼的脸上露出了思索的神色,陆小凤却苦笑着摇了摇头:“算了,别想了。”他和猴精琢磨了那么久都没有推出个二三来,最后甚至连妖鬼之说都出来了。

    花满楼不是一个钻牛角尖的人,思索了片刻,知道暂时不会有什么结果后他就放弃了。

    陆小凤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里又露出那种奇怪的表情:“刚才我和他对视过。”

    他沉吟了一会儿,用着小心谨慎的语气说道:“他的眼睛,跟常人并没有差别。”

    几年之前,他的眼睛看起来像是蒙了一层灰白色阴翳,而如今,这层阴翳就如同拨开的云雾,已经散的一干二净。

    陆小凤回想了一下那双眼睛,十分肯定,那绝对不会是一个瞎子所拥有的眼睛。

    他不说话了,一双眼睛默默地看向花满楼。

    花满楼怔了怔。

    一个身为瞎子的人,无论他是如何的热爱生活,热爱生命,认为做瞎子比起常人并没有什么不好,但是他的内心到底还是向往光明,向往那些色彩斑斓的画面。

    更何况,花满楼并不是生来就是个瞎子。

    陆小凤的语气变得十分认真:“我们一定会再见到他。”

    花满楼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

    林岳云死了,这个在江湖上如雷贯耳的快刀死了。

    陆小凤和花满楼此时正站在碧翠山庄的大厅之上,而这碧翠山庄的主人,正是已经死了的快刀林岳云。

    大厅上挂满了白绫札成的白花和长幡,厅堂中央的墙面上贴着一个偌大的“奠”字,正中间则摆放着一副漆黑的大棺材。

    大棺材的棺盖并未合上,躺在里面的人面孔清白而干瘦,一双眼睛向外凸起,仿佛瞪视一般地直直望向悬梁,嘴巴大大的张着,露出青红色的舌头,好似在下一刻就会将人拆骨入腹一般。

    陆小凤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他算是见多识广的人了,却也极少见到这种令人心惊肉跳的尸体,更何况这具尸体生前还是他的好友。

    陆小凤总算知道为什么这碧翠山庄来的人这么少,为什么林岳云的夫人不愿意六扇门的人开棺验尸了。

    因为林岳云虽是江湖之人,但其对名声却是比之常人非一般的看重。

    这般面目狰狞的死法,如果传到江湖中去,不知会又是怎么样的流言蜚语。

    花满楼见他的抽气声,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陆小凤苦笑了一下,道:“幸亏你看不见。”

    花满楼没说话,目光转向了身在一旁的人,用着极为温和的语气道:“我和陆小凤不用招待,夫人若累了,就坐下歇歇吧。”

    林岳云的夫人名为程幼晴,曾是江湖上难得的一位大美人,后来嫁进了碧翠山庄,不知叫多少的英雄好汉扼腕惋惜。

    现在这位美人,秀美颦蹙,姣好的脸上尽是悲戚之色。

    “陆大侠,花大侠。”程幼晴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哽咽着,“生前夫君视你二人为知己好友……你二人能前来,妾不甚感激。”

    陆小凤苦笑了一下:“数日之前还与林兄在山庄把酒言欢,不曾想今日……”他叹了一口气,“人死不能复生,夫人节哀。”

    程幼晴握紧手中方帕沉默不语。

    陆小凤:“说林兄是急病过世?”

    程幼晴沉默着点了点头。

    陆小凤皱了皱眉,这副惨象实在不像是急病过世,如果是中毒,勉勉强强倒也还说得过去。

    他正了正神色,又问道:“夫人可否将林兄前几日的行程告知于我?”

    程幼晴蹙起眉头,露出了思索的神色,像是在整理思绪,半晌后终于开了口:“夫君这几日都呆在家中,并未走动。”

    陆小凤眉头皱起更深:“如此……数日前我和他在一起喝酒的时候他看起来并无不妥。”他低下头思索片刻,然后抬起头又问,“林兄这几日可有什么怪异之处?”

    程幼晴:“怪异之处……”她略微停顿了一下,面上露出狐疑的神色,“这几日,夫君倒是意外的暴躁易怒。”

    花满楼和陆小凤的目光望向她,陆小凤皱眉道:“夫人能不能详细和我说说?”

    程幼晴:“这几日他一直将自己锁在房,闭门不出,就连三餐也是不管不顾。我让侍女叫

    他用饭,他都要生大半天的气。”她的露出了悲伤的神色“我原先就察觉不对了,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事情,可问他,他却连一个字也不愿意说。”

    陆小凤眉头皱起更深,想了想问道:“金九龄现在在哪里?”

    程幼晴悲容满面,轻声回答道:“他在房。”

    陆小凤对着花满楼,叹气道:“我们去找他。”他需要知道更多的事情,六扇门的名捕身为陆小凤好友的金九龄是目前看起来很好的一个选择。

    “夫人。”梳着双丫髻的小侍女迈着小碎步进了大厅,微微踮起脚尖在程幼晴的耳旁低语了几句。

    她的声音很低,以花满楼二人的力只能模模糊糊的到“是……”“……他来了。”这几个音节。

    陆小凤和花满楼心中升起疑惑,这个时候,究竟是谁会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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