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冲出去的,杨帆把她按住了。疾驰的车要过来了,狗呆呆站在中央,两边是行人。

    “弯弯弯弯……”周舟对杨帆念着。

    “什么?”杨帆并不能明白她的意思。

    周舟摇头,疾驰的车已经停下,发愣的狗在最后一刻才想着逃跑。狗往右,司机却没办法往左,因为两边的路人。跑得太慢了,车子已经过来了,在避无可避的情况下,司机毫无意外地撞飞了它。

    一个漂亮的弧度,鲜血没有如想象般像在空中绽放的烟花一样璀璨。为什么?那是生命,在最后一刻竟不如烟火?如此脆弱而不美好吗?

    周舟怔怔看着眼前上演的默剧,不过短短数秒,脑海中已闪过千万念头,抓不住亦看不清。她只知道一件事,一定要救它——弯弯!

    车已经停下,杨帆没有再阻止她。她冲出去,他亦跟着。她在那摊鲜血前跪下,狗躺在血泊中,睁着的眼睛是茫然的,有痛楚。能躺在自己的血中,其实也挺难得?呵,婚礼的红与葬礼的白搭在一起,交响乐有死亡的气息。

    周舟跪在那里,伸出的双手试图将它从死亡中抱出,可是朝哪下手呢?她像一个孩子一样,不安,焦急,却始终无能为力。她在茫然无措中抬头,看见了许多张脸,熟悉的不熟悉的,一张张脸,那么多,可是为什么还是只有她一个人呢?

    “别怕,有我。”

    耳边传来的声音,周舟偏头去看,那么近,却看不清楚,因为视线已经模糊。他替她拭去眼角的泪花,很温柔,连带着声音都有着蛊惑的味道:“救护车快到了,它一定会没事的。不哭了……”

    杨帆半跪在她身旁,以守卫的姿势护着她,擦掉了她的眼泪后,再没有多余的话。只是用身体的温度传达,他在她身边,会一直在。只是这样远远不够呢,在死亡面前,谁都无能为力。

    兽医院里,周舟选择坐在外面等消息,杨帆依旧坐在她身边。肇事的车主有问过他们是否是狗狗的主人,在得知他们只是一路人之后,感叹了句民风淳朴。

    “为什么?”周舟突然出声。

    杨帆看她却发现她问的是肇事车主。

    这句话问话没头没脑的,肇事车主也是茫然。

    “为什么不转向?”

    “姑娘我也想呀,”对于这个问题,肇事车主也表示很无奈,“问题是能转吗?两边都是人,路又那么窄,我往哪转去?”

    “是怕撞到人吗?”

    肇事车主说得肯定:“当然,人命关天的事!”

    人命关天,所以这是一道一眼便能看见正确答案的选择题。作为同类,肇事车主很不幸的选对了,而她不是狗狗的主人,根本没权利质疑。

    ☆、第 44 章

    周舟等到手术结束才离开,她没有去听那个结果。那个结果于她无意义,她已经做了她认为她能够做的事,剩下的就与她无关了。

    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也许是这样吧。

    杨帆也没去听那个结果,相比起陌生的狗的生死,他更关心的是周舟的情绪。

    有了联系才会去珍重,无数陌生生命擦肩而过,不停下脚步缘分就会散尽。死亡也会,所以没联系比有联系要好,后者会让人痛楚。

    “我对你讲过弯弯吗?”

    沿着路一直走的他们,周舟突然开口。

    杨帆看她,她望着远方,而远方的灯火已经黯淡。他摇头,并没出声。他知道她会讲,他耐心地等,她会说一个故事,关于弯弯。

    弯弯是狗,一只很普通很普通的狗。但就像小王子的狐狸一样,由于驯养,因为死亡,弯弯成了周舟生命中的独一无二。

    小王子的小狐狸没有死亡,但他离开了。周舟没有离开,但弯弯死了。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可真正因为弯弯死亡而悲伤的只有周舟。大人们虽然有些伤感,但更多的是庆幸,为周舟的劫后余生。

    那年周舟五岁,弯弯三岁。一场大火,燃尽了所有,包括弯弯和周舟的联系。

    那场火是怎么发生的,又是怎么结束的,周舟不知道。她只记得熊熊的火焰把她和弯弯包围了,浓黑的烟呛得她浑身难受。她和弯弯一直退,缩在角落里,墙壁也很烫。她抱着弯弯,很是害怕。弯弯也很怕,但它一直站着,在周舟的前面,用舌头时不时舔舔周舟的脸,手。

    很久以后,周舟才明白,那样的姿势与举动,意味着守护和安慰。可是她却不能很好地保护它,明明她的年龄就比较大呀。

    后来发生的事,周舟不愿再想,但画面却如此清晰。为了她而倒在地上的浑身是血的弯弯,她好想继续抱它,却不知道把手放在哪里好。伤口被碰到会很痛。有人进来了,她乞求他救救弯弯。他却试图先把她带出去,她单方面僵持对峙……

    面对死亡,小小的她,并没有抵御的力量。那是周舟第一次接触死亡,第一次有了关于死亡的概念,那么清晰直观,简单粗暴,残忍之至,叫人一生难忘。

    弯弯死了,但她活着,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小时候的她不懂。后来,周舟弄明白了一件事:那位他和她是同类,而弯弯只是宠物,都能活下当然最好,但如果二择一的生存,他会选择她。可是如果是她作选择,她会选择弯弯。因为她和陌生人没有联系,她和弯弯有联系。

    他们坐在长长的台阶上,两旁的树枝在风中摇曳,天上的星子闪烁,蝉躲在深林里鸣叫。杨帆长吐了一口气,他说:“我还以为会是关于车祸的故事。”

    “车祸吗?”周舟想了想,“那样情况会好一点吗?”

    杨帆说:“已经不可能再坏了。”

    周舟点头:“对呀。”

    “你呢?”杨帆揉着她的脑袋,问:“你还好吗?”

    周舟回答:“现在很好。”

    她说完,杨帆便一把将她抱住。隔着温度,他拥抱那个孤立无援的小女孩,却什么安慰都给不了。

    周舟还是望着远处,最远的地方有一颗最暗的星子。奶奶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那么弯弯也会吗?她不知道,所以每次想念弯弯的时候,她会抬头,去寻找天空中最黯淡无光的那一颗星子。

    其实过了那么久,情绪应该淡了,也确实淡了。周舟只是在很偶尔的时候才想起弯弯,然后思念不过一秒。只是依旧难受,但现在的她,和五岁的她不一样。

    五岁的时候,她只有自己,现在,她有长大的周舟。

    一颗泪落下,周舟伸手把它擦掉,现在的她很好。她只是心疼那时候不被理解的小小女孩,以及怀念那个用生命保护着她的弯弯。

    “我饿了,”擦掉眼泪的周舟从杨帆怀抱中离开,“我们忘记吃晚饭了。”

    杨帆点了点她的鼻子:“想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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