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箭。”

    不大不小的一声,似乎随时都可以被战场上的刀剑相斫之声所掩盖过去,却直直地闯入了李惊弦的耳朵。

    他倏然抬起头去,只见大明宫正殿前,已经走出了一个略显苍老,但是依旧站的笔直的身影。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天上露出皎洁的月光。借着明亮的月光,李惊弦甚至能看得清他衣袍的颜色,他手中的兵器,他脸上的神色。

    与此同时,李惊弦亦是察觉了——他居然已经突破了狼牙军的防守,冲到了这样向里的位置。安禄山令人憎恶的面孔就在眼前,他只要再上前几步,就可以……

    只是,下一个瞬间,流矢如雨。

    无数的血花在人群中溅射开来。有天策将士的,也有狼牙军的。

    李惊弦看在眼里,只觉得胃里一阵恶心。

    安禄山居然不分敌我。若他取代了唐皇,那中原的百姓们必将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真是可笑……他们天策府的将士怎么可能被这种货色打败!

    李惊弦冲在最前方,而后面的天策将士们和他已经有了一定距离,因此他自然成为了狼牙军首当其冲要对付的目标。成片成片的箭雨将月亮的光辉都遮蔽了,只余下狼牙一样的箭头,反射着月亮的寒光。

    李惊弦纵然武功再高,在这种遮天蔽云的箭雨下,依旧无法全身而退。仓促之间,他只能挥枪挡住射向要害部位的箭矢,只是他的肩头、手臂与小腿上却登时中了数箭!

    见对方主将受伤,狼牙军登时重拾了士气。他们层层叠叠地将李惊弦包围成一个孤岛,但是李惊弦却也不是等闲之辈。他早就知道自己有去无回,因此脸上没有露出任何惧怕之色。在狼牙军们的注视下,他冷笑一声,伸出手折断了射在肩膀上的箭杆,目光中露出了一丝狼的笑意。

    但见他横直长枪,点了周身数个穴道。下一个瞬间,一道暗红色的光芒缠绕在火龙沥泉枪上,将那原本就令人望而生畏的枪杆衬得更加血腥而可怖。李惊弦挥出一道刚烈无比的内力,一瞬间扫倒了一片人。

    一时间,狼牙军再一次乱了阵脚,被李惊弦一人一骑打得人仰马翻!

    “是天策府的‘灭’——!!!”

    他见有人这么惊恐地喊着。

    “灭”,乃是玉石俱焚的招式。伤敌一,自损八百。当年光明寺一战,天策府之所以能将当时力挫了丐帮、唐门两大门派的明教击退,便是凭着数将士以自身经脉为代价所施展的“灭”——这一式能在短时间内极大程度地提高天策将士们的内力,但是人体的经脉却无法承受的住这样强大的力量。等到“灭”式过后,别说保不保得住一身精绝的武功了,就连命能不能保得住都还难说!

    枪尖横向一划,划过几个狼牙军的喉头。那些叛军们连惨叫都没来得及,便倒在了李惊弦的枪下。在一记漂亮的枪花后,他俯身后仰,长枪重重地穿破了一个狼牙重锤兵的胸膛,飞溅的鲜血洒了他满身满脸!

    “继续放箭。”

    安禄山如是说着。于是,又是一波遮云蔽月的箭雨。李惊弦已经不记得这是他格挡下的第几支箭了,也不记得这是他杀死的第几个人。攻击与防御的动作已经变成了身体的本能,就连兵戈杀伐声都在他的耳边远去了。

    一柄短剑刺入了他的大腿。李惊弦看到了那个狼牙兵的动作,看到了那柄短剑是如何没入他的血肉,却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他以没有握枪的左手箍住了那个狼牙士兵的脖子,轻轻以用力,便见了骨骼碎裂的声音。

    那个年轻的叛军看着他,满脸的惊恐和惧怕。那一个瞬间,李惊弦几乎以为自己做了多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然而,也只有一瞬间而已。

    他是个将军,却是一个不喜欢杀人的将军。

    但是,自从他和叶依山一起背叛了大唐的那一刻起,他与他的生命便和无谓的杀戮、无止境的背叛与血腥纠缠在了一起。

    到了如今,他必须要用敌人的鲜血洗清自己的罪孽;用这些狼牙军的生魂,祭奠那些在安史之乱中枉死的百姓,告慰那些战死在沙场上的战士们的英魂!

    锋利而残忍的眼神像是狼一样。越来越多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将银白的朔雪套染成一片暗红。血液汩汩地顺着他的发冠淌下,流进他的嘴角,味道腥浓而苦涩,却有一种让人沉醉的、如同罂粟花一样的快感。他就像一位杀神,收割着恐惧者们的灵魂,陶醉在他们的鲜血之中。

    忽然,他感到正殿前的那个人将目光集中在了自己身上。

    李惊弦抬起头去,英气逼人的容颜已经被血糊满,远远看去像是被人死去了面皮,只留下一张皮开肉绽的狰狞的面孔。然而,就在他的目光与安禄山的眼神短兵相接的那一刻,安禄山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具弓弦!

    箭在弦上,已经发出!

    李惊弦露出一个邪气的笑容。就在他想要闪身回避的瞬间,脊背传来的剧痛却让他陡然僵住了——

    因为害怕无法冲到安禄山面前了结他,他每一次出手都是拼尽全力。然而他却忘记了,自己只是一个凡人,不是大罗神仙,自己也会受伤的。

    脊背的伤口不知是何时被人刺的。当时并不觉得疼,只是现在,因为这道伤口,他已经转不过身了。

    锐利的箭矢闪着寒芒,像是判官的催命符。在钧一发之际,李惊弦一勒缰绳。胯//下的黑马仰天嘶鸣了一声,带着主人一跃而起!

    那道本来不偏不倚射向他眉心的箭矢贴着他的鬓角飞过,射落了天策将军束发的红翎!

    安禄山沉着地挽弓,又搭上第二箭。之前那一式“灭”所带来的内力反噬终于出现了,李惊弦呕出一口鲜血,却见自己的战马哀鸣一声,倒在了地上,而李惊弦也翻身落马,在地上滚了两圈方才稳住身形,担心地向爱马的方向望去!

    黑色的骏马匍匐在地上,腿上和臀部不知道有多少箭伤和刀伤。李惊弦一直将注意力放在杀敌上,却一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爱马居然已经受了如此重伤!

    黑马抬起头,暗红的眼睛里似有泪光。李惊弦沉默地走上前,拍了拍黑马的头,又身手重重地揉了揉黑马沾满了血的鬃毛,在它耳边轻声道:

    “睡吧,黑子。我们来世还做兄弟。”

    黑马伸出舌头,眷恋地舔了舔李惊弦满是血污的手,然后闭上了眼睛,慢慢地趴下了。李惊弦摸了摸它的头,以火龙沥泉枪为支撑,站起身来。他的动作虽然因为伤痛而显得缓慢,却因为决意而显得坚决。

    他的眼神如同狼一样锐利而嗜杀。即使他已经身负重伤,周围的狼牙军依旧不约而同地后退了数步。对上他的眼神的士兵全都吓得腿软,仿佛那眼神已经化作一柄匕首捅进了自己的心窝,残忍地翻搅着。

    李惊弦向前走一步,包围着他的狼牙军们向后退一步。

    李惊弦往前走十步,包围着他的狼牙军们向后退十步。

    天策将军散乱的黑发在血腥的风中飘舞,吮满了鲜血的披风在风中飞扬如同旗帜。他每走一步,脚下便踩出一个血脚印。最终,三十三步后,他站在了安禄山的不远处。

    “狗贼。”

    声音并不大,却并非咬牙切齿。只是那语气里夹杂的滔天恨意却锥心刺骨,几乎让人心惊胆战。

    “李惊弦将军。”安禄山开口,“自浮屠地宫一别已经有一年半载,将军勇武胜过往昔,可惜不愿为狼牙效命。”

    李惊弦眯起了眼睛,慢慢地举起了长枪,指向了安禄山的心口。

    “自古宝马配名将。”安禄山轻笑了一声,“那匹踏炎乌雏能与你一道战死,死而无憾。”

    “狗贼,何必多费口舌!”李惊弦甫一张嘴,一口腥浓的血就涌了出来,顺着他的下颌滴滴答答地流下,“我等天策府一百八十将士今日前来,但求一死,取你首级!!”

    “一百八十将士?朕该不会是错了吧。”安禄山冷笑了一声,向李惊弦的身后抬了抬下颌,“李将军大可回头看看,这战场之上活下来的,除了你,还有哪个是天策府的?”

    李惊弦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局。出乎安禄山预料的,他抬起头朗声道:“李惊弦愧对为大唐战死的天策府将士们,唯有以你首级,告慰他们在天英灵!!”

    “受死吧——!”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的消逝,火龙沥泉枪卷了奔雷之势,在这黯淡的夜色中闪现着冷厉的光芒。他的枪法摒弃了所有华丽的招数,只留下速度和力量。无数纷飞的箭矢再次向他飞来,却尽数擦着他的铠甲而过——

    他的身法太快了,那些箭矢甚至无法击中他!

    见他疾速逼近安禄山,周围的狼牙军全部反应过来,举起刀兵冲向他。李惊弦一跃而起,踩着诸叛军的肩膀借力腾飞。手中的长枪催魂夺魄,眼看就要刺向安禄山的胸口——

    “狗贼,受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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