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楚归的信后,他大爹小爹几乎前后脚就赶到了蜀郡。他没敢在信中提及自己身体的状况,不知道他小爹是怎么察觉到蛛丝马迹的,竟来时带了许多药材,命身边的小厮熬好,一日三餐看着楚归服下。那药的味道也是奇葩了,真是喝下去都要命,偏他小爹一边看着他,当他小孩子一样,想偷偷倒点也不行。
    不过这药倒还真是有效,连喝了半个月,楚归的身体精气神都好了很多。问他小爹里面是些啥东西,他小爹也不说,还装得神神秘秘的。
    如今他两个爹爹虽然都六十来岁了,只能从那眼神和神情,能看出时间漫长的痕迹来,但容颜上看着却年轻得很,就像楚归的兄长一般。毕竟楚归也已过三十,这数年来不胜操劳,尤其这次的打击,更是神伤,看着便苍老许多。而他两个爹爹这十数年来,四处游历,在西南之地过着逍遥日子,又恩爱异常,真是羡煞旁人。
    楚归身体好得差不离时,廉范和许然便离开了蜀郡,往武威郡任职。不久,京城传来都乡侯刘畅被窦宪门客刺杀于屯卫之中的消息,朝野哗然、举国震惊。与上次刺杀韩纡之子不同的是,这次窦宪供认不讳,令太后大怒,紧接而至的便是传来窦宪禁闭内宫的消息。
    前段时间传得沸沸扬扬的窦太后与都乡侯之间关系暧昧的消息也戛然而止,毕竟一方当事人都不在了,另一个贵为皇太后,寻常百姓也不再关心究竟是如何了,转而关心起窦宪与都乡侯之间的恩怨起来。
    但其中就里,一般人也不清楚,传闻也只是各种想象猜测。远在蜀郡的楚归心里却是百味陈杂,既没法克制担心,也没法因此揭过不提原谅窦宪,每每听到关于窦宪的消息都忍不住多听几句,可窦丙窦丁比其他闲杂人等清楚多了,却不肯问他们。
    等到实在捱不住时,楚归向他两个爹爹提出要回京城,但他小爹却以他身体还须调养为由不许他回京。窦丙窦丁也曾给他说过,窦宪并未将他的辞呈递交朝廷,却是为他请了病假。他便以此说要回京述职。
    只是他小爹这次却是怎么也不肯他入京的。楚颜从楚归口中得知窦宪竟和别的女人生了女儿后,便对窦宪恨得牙痒痒,如今明摆着他那傻儿子一听到窦宪有难,又心软担心不已屁颠颠地要入京,他是怎么也不会答应的。
    楚归心中本就复杂,被他小爹这么坚决地阻挠,一时心中也未拿定主意。却未想这天夜里,他正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之时,一道人影翻进了屋内。那人影正是窦宪,有窦丙窦丁作他内应,要进来是易如反掌。
    窦宪脱掉了外面的夜行衣,褪掉一层夜寒之后半跪在楚归床榻之前,握住了他的手放到唇边。即使叶如斗墨,楚归还是早就认出了他。他心如擂鼓,有百千疑惑,却装作睡着了。
    楚归呼吸粗重,根本不如熟睡般绵长平稳,窦宪早就发现他还醒着,但这人装作睡着没有赶走他,他心里已经很满足了。他沉声道,“小归,不日我将领兵北伐匈奴,此去凶险,也不知能不能全身回来看你。你上次离京之时身体大病,我实在放心不下,在出征之前转到来看你。”
    楚归再也躺不住了,一下惊坐起来,“你竟这么快便要出兵北伐匈奴?!”
    窦宪见到楚归还这么担心他,不禁放下心来,脸上显出些故作的轻松道,“嗯。北伐匈奴是朝廷一直便有的打算,从先帝、叔祖父起甚至更早,便一直在作准备,无论是军资还是北地情势,都已谋划多年,只是在等待良机。如今新帝初登大位,因了些状况,才这般仓促。”
    楚归不由恨恨道,“北匈奴深居北漠,凶狠彪悍,岂可儿戏!”
    窦宪如今最怕惹楚归情绪波动了,上次之事犹如芒在背,不由宽慰道,“北匈奴如今势微,早在建初八年夏便乞降,后在章和元年鲜卑一族击破北匈奴,北匈奴单于被斩杀,更不足为惧了。如今正是难得的好时机,若就此错过再待他们坐大,便没那么容易收拾了。”
    “即使如此,但此举出征也实在过于仓促,”他直直盯着窦宪道,“窦太后这是因为刘畅之事想要了你的命吗?”
    窦宪将楚归揽在怀里,嘴唇吻着他的发顶道,“小归,我此来是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向你解释的。”
    楚归在窦宪怀里本还有些挣扎,他从窦宪的语气里听出几分严肃认真来,心中不禁一紧道,“何事?!”
    “小莹不是我的女儿,她是太后与刘畅之女。”
    楚归不禁浑身一颤,扭过身来,双目瞪得奇大道,“怎么可能?!那小女孩都那般大了,那时先帝也未驾崩,窦太后与刘畅怎会如此大胆?!你莫要为了哄我编出这弥天大谎来?!”
    “此事干系重大,除了我、太后与蔡公公,连刘畅自己都不知道。刘畅此人向来行事乖张、胆大妄为,也是我一时疏忽,才让他引诱了大妹。”
    此时楚归倒有些不满窦宪一味对窦太后的偏袒了,“窦太后深宫浸润多年,懂得不比我们少,即使深宫苦多,但那也是她自己选的,与你何干?!”
    “好吧,这个暂且不提。当初先帝便是因此降罪于我,只是究竟是皇家脸面,而且皇后之位牵扯甚广,才未敢大动。当日见你因此郁积吐血,我本是便要告诉你的,只是你第二天早上便离了京。此事太过隐讳,连二弟都不知晓,也怕飞信与你走漏消息。”
    “正是因此,太后便怪罪于你杀了刘畅?!”
    “嗯。但刘畅竟敢对你动手,我是定不会放过他的!”
    楚归心中不禁一片叹息。
    “他们两人之间曲折不尽于此,大妹也知道此事与你有关,你暂且不要入京,我怕我不在京城,大妹对你有什么不利。”
    楚归被这重磅消息冲击得一时没回过神来,只愣愣地点了点头,又想到这此番周折,他吃的这一场苦头,不禁又意难平,有些着恼道,“那我那日在你府中瞧见的那个美娇娘是什么?!”
    窦宪好笑地刮了刮他的鼻头,有些宠溺道,“那不过是小莹的奶娘,养在府里不过遮人耳目罢了。”
    楚归觉得有些丢脸,一下缩到被子里扭到一边也不理窦宪了。不过心中还是松快了很多,一时只觉压在胸口的大石终于放下了。
    窦宪知道楚归终于是不生气了,也便褪了衣服钻进被子里从背后将楚归抱在怀里。此时万籁俱寂,夜如泼墨,即使长途奔袭,朝思夜想的人在怀里,窦宪的下面不禁又十分精神起来。
    他双手在楚归身上四处点火,附在楚归耳边轻声道,“听窦丙说你爹爹带了异域的神奇药材与你煎服,这些日子身体已恢复得差不多了......”说着还拿着手指在楚归下面打着圈圈,没几下也将楚归身下弄得精神起来。
    两人误会初解,又是小别,一时都有些情难自禁。楚归轻拍了拍窦宪手背,嗔道,“你长途奔波,浑身脏的很!”
    窦宪明白他便是答应了的意思,一把将楚归扳过身子来,狠狠吻住了他的嘴,有些用力地撕咬起来,待一吻方了,才喘着粗气道,“来之前我便洗漱过了的,干净得很。”
    楚归心里暗恼,才知这人是有备而来。可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他也没法叫停,再说他的身体也叫嚣着渴望。而且想到这人明日便要往武威、张掖而去,即使窦宪说得再好,战争便是战争,即使北匈奴如今势微,但和大汉王朝对峙了数百年,其彪悍也不是虚名,北地地势气候都与中原大异,怎会如此简单。
    楚归现在即使是七窍玲珑心,种种的情绪一时也没法消解完,才解了误会便要接受这人将奔赴一场声势浩大的战争,并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因而楚归难免对窦宪放纵了些,而窦宪担心楚归身体状况,本想早早鸣鼓收金,没想到楚归却配合异常,一下又没把控住。
    窦宪只觉楚归肌肤好像比往常更加滑腻,在他身下也更加婉转动人些,眼角含春、目翦秋水,带着些异样成熟的妩媚在其中。他真想把这人藏起来,再也不让人看到。
    次日一早楚归醒来时,身边的床榻都凉了,窦宪早早起身离开了。他奔波千里,从洛阳到蜀郡,却只是为了见楚归一面(当然,也是为了干一PAO),才过一夜又急急奔到武威与军队汇合。只因这次出征有些仓促,其中内里也不便为人所知,军队开发时窦太后也未亲送,因而窦太后与窦宪都未出现,朝臣也便当作心知肚明了。
    得知全是误会的楚归一PAO醒来只觉神清气爽,在床上抱住另外半边窦宪盖过的被子,忍不住将脸埋在上面滚来滚去。
    作者有话要说:  P.S.突然想来个生子,不知道大家怎么看?前面好像俺都写得满正经的,突然来生子大家会不会接受不了?如果大家都同意的话,就来个生子哈
    ☆、66
    转眼过了数月,前线时有战报传来,楚归身在蜀郡,消息不及京城灵通,但窦宪时有传信与他,虽说书信中都与战事无关,多少也能知晓些前线战况。这种日子初时是极难熬的,楚归没法不担心窦宪在前线的安危,但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困乏的时间越来越多,有时没时坐着便会忍不住打起盹来。
    他刚开始也没以为有啥特别,毕竟春困也蛮正常,只是这次有点不同寻常而已。
    但时间一长,他便发现些不同寻常来,他身体也渐渐变得臃肿,尤其肚腹隆起更加明显。这天他小爹请了个大夫与他把脉,那大夫与他小爹看着倒颇为相熟,瞧了会后笑道,“令公子如今身体健康无甚大碍,腹中胎儿也好得很。”
    楚归只觉晴天霹雳,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大夫,你没弄错吧?!胎儿?!!!哪里来的什么胎儿?!”他又有些惊慌地求助地看着他小爹,却见他小爹眉眼笑得像花一样,楚颜安抚几下他,将大夫送出去后便回来与他道,“我与你大爹在掸地境内机缘巧合送到了一物,当地有人传说这种东西百年难得一遇,既可以养气健体,又可以让男人生子。我与你大爹本是不信这些的,恰你这次元气大伤,才与你用了这药,不想竟是真的。”
    楚归感到整个人都要不好了,从身体到心里,他都有严重的不适应。很快,强烈的妊娠反应也跟着来了,不知道是不是与他的情绪状态有关,里面的小东西就可劲地折腾他,吃点东西就想吐。等到了四五个月,渐渐能感受到肚里的那点动静时,楚归便克制不住地对肚里的小东西生出浓浓的喜爱来,那点身体和心里的不适应也慢慢都克服了,妊娠反应也都没了,他整天基本上就是坐在院子里的大树下晒太阳,吃他小爹给他准备的各种滋补品,再出去逛逛,若窦宪在他身边而没有上战场的话,基本上就不能再滋润了。
    每天晚上睡觉前他都会摸着自己肚腹与里面的小东西说话,告诉他他父亲是啥样、他是啥样、这外面的世界又是啥样。日子在一天天平静而又焦急地等待中过去了。
    窦宪被拜为车骑将军,执金吾耿秉为副将,发北军五校、黎阳、雍营、缘边十二郡骑士,及羌胡兵出塞。却说耿秉为开国建威大将军耿弇之侄,其父耿国在世时曾官至大司农,自身也屡有战功,在永平十七年曾平定车师国叛乱,永平十八年曾出兵援救被北匈奴围困的戊己校尉耿恭,耿恭也是其堂弟。
    而窦宪所统率的部队,北军五校为北军五营禁兵,多为保卫王宫、京师安全,而雍营则是守卫三辅和西汉帝陵的军队,黎阳隶属魏郡,在洛阳东北,近太行山脉,一直属兵家重地,履鲜卑、乌桓犯边调遣黎阳出兵。而邓禹第六子邓训在黎阳素有威望,多为黎阳百姓所爱戴。而缘边十二郡之将兵,其中关系之复杂也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
    因而这也是开国以来,东汉多以防备为主、进攻很少的重要原因之一。自东汉开国,朝廷在军权上的集中远远不及西汉,不管是窦家、马家、耿家、梁家还是邓家,各有威望与擅长之地,但却是各自为兵、各不相符的,天子未免他们联合坐大,也会暗中制衡,而其中邓家则是最为忠诚天子的,天子也最为优待邓家,而窦家、马家、梁家以致耿家,四朝天子一来,则多少积有恩怨。
    再说窦宪所带领的这支队伍,涉及禁兵、驻兵、还有边关将士,连守陵的雍营也囊括了进去,更别说与大汉王朝矛盾从未偃旗息鼓的羌胡杂兵,再加上窦宪为外人所知的无论是战功还是出仕资历,都寥寥无几。
    因而在当时人看来,尤其是朝廷中的那些老油条,每一个是抱有希望的,而其中甚至有推波助澜的也未可知,大家心知肚明只是嘴上不说,都当做了太后对窦宪的见弃,暗中使下几绊子的也未可知。
    但传来的消息却令众人大跌眼镜。永元元年,窦宪与耿秉各领四千骑、南匈奴左谷蠡王领万骑出朔方鸡鹿塞,南匈奴单于屯屠河,领万骑出满夷谷,度辽将军邓鸿领羌胡八千骑与左贤王安国万骑出稒阳塞,会于涿邪山。
    朔方鸡鹿塞、满夷谷、稒阳塞,都位于黄河“几”字弯之北,涿邪山位于出塞西北方向,离北匈奴腹地已相当之近。窦宪派遣副校尉阎盘、司马耿夔、耿谭领左谷蠡王、右呼衍王精骑万余,与北单于战于稽落山,大破北匈奴。斩首一万三千余,获牲口近百万头,北匈奴八十一部率众归降,窦宪、耿秉登燕然山,刻石勒功。
    消息传回来,朝野震惊,却又莫不欢欣鼓舞,汉武之时国强民富,百事正兴,卫青、霍去病连年攻伐匈奴,国耗大半,匈奴仍未灭,因而在百姓心中,匈奴之剽悍是根深蒂固的。而如今情势之微妙,北匈奴势微、南匈奴多年休养生息势长,两相交战之心不息,北匈奴又连遭鲜卑之创,因而窦宪能一举空朔庭,却是有各种复杂背景和因素,大概也是时机一说。
    但寻常百姓哪管那么多,他们只知道北匈奴剽悍异常,连汉武、卫青、霍去病都没搞定的,却被窦宪领着一帮杂牌军队一举搞定了,一时间窦宪威望空前高涨。但客观而言,即使窦宪能耐虽不如寻常百姓所以为的那么夸张,但也自是不同寻常的。失败的原因有千百种,但胜利总不是凭空而来的。
    此时已是永元元年秋。
    不久,窦宪班师回朝,留军司马吴汜、梁讽等人处理善后事宜。南单于于漠北赠宪古鼎,其上铭刻“仲山甫鼎,其万年子子孙孙永保用”,窦宪将此鼎献给了天子。
    窦太后使中郎将持节至五原郡拜窦宪为大将军,封武阳侯,食邑二万户,位于三公之上、太傅之下,荣宠自是不一般。出征前窦宪有多不被看好,还师后又是多么风光,自是不再多提。
    却说恰在这时节左右,楚归也正好生了个大胖小子,未久窦宪便派窦鹰接楚归回洛阳。但楚归恰才生子,身体也未缓过来,孩子又太小,也不能长途奔波,便拒绝了跟窦鹰回京。他也没给窦鹰说出实情,不是不信任他,只是要对窦鹰说出来实在是太羞于启齿了,就算来的是窦宪,让他给窦宪说都要好一番挣扎呢。
    但窦鹰在窦宪手下多年,自是十分忠心,机智灵敏各方面也向来异于常人,他早就注意到不寻常了,而且时常也能听到小儿的啼哭声,心中甚是怀疑。但要探查个究竟又多有顾虑,毕竟楚归在窦宪心中的地位他是再清楚不过了,要是有所冒犯他怕是吃不了兜着走了。因而也没查得太过清楚。
    楚归不愿回京,窦鹰一时也没辙,便飞信与窦宪说了此事,并将自己所感觉到的异常说了出来。窦宪回京后,俗事冗杂比以往更甚许多,他以为派窦鹰到蜀郡接楚归入京,再简单不过的事了,不想竟横生枝节。尤其看到信中窦鹰提到的异常,窦宪心中便咯噔一下,心里止不住冒出个不太好的猜测来,暗火中烧实在克制不住,便在信中让窦鹰给他查清楚。
    窦鹰收到窦宪的吩咐,便不再迟疑,自是使尽浑身解数探查起来。毕竟这么多年来,他是知道窦宪是如何待楚归的,这种事情,他自要查得清楚点。窦鹰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又久经沙场,一般人哪是他的对手,没个三两下便查到楚归新有一个儿子,这儿子还没满月呢,但是孩子的妈妈不清楚,想来不知道是哪路不知道来历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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