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默默把长弓背回背后。现在他觉得自己应该用不到那件武器了。
    两人在山林西北方逛了两个时辰,把羌活的根都刨光了。然后曾沛林把和尚送下山去。
    路上,曾沛林问和尚:“你采了这么多年药,他关节就没好点?”
    和尚叹气:“几年前伤的狠了——有人把他肩膀来回卸了几十次,已经成习惯性脱臼了,现在他端个碗胳膊也能脱一次,然后自己装回去。天气稍微阴一些就疼的打滚。前几天闹梅雨,药快用完了,所以我再来采点。其实这药也治不好他的伤,就是能稍许让他好受些。”
    曾沛林跳起来拿蒲扇拍他脑袋:“药没用你每年来采啊?!得了便宜还卖乖,老骨头三天才帮你集了半框!”
    和尚灵活地跳来跳去躲避他的攻击:“阿弥陀佛,施主稍安勿躁。”
    曾沛林停下直哼哼。其实他还是很愿意听和尚说说那个“他”的事情的,和尚平时话不多,难得说两句还噎死个人,也就说起“他”的时候才会滔滔不绝。
    明空采完药回到平凉山上的大和寺,天已经黑的差不多了。他跑到伙房,伙房早就熄火了,他只好饥肠辘辘的回到自己的僧房里,意外地在桌上看到了一碗已经冷掉的斋面。
    津津有味地吃完斋面,他把篓子里的药材全部倒出来,一堆一堆分好扎起来,取了两袋熟稔地开始煎药。
    过了一会儿,房门被推开,另一个和尚走进来,看见明空正坐在炉子前扇扇子,微微蹙眉:“明空师弟,你又去采药了?”
    明空一手托着下巴,堪堪打了个哈欠:“是啊,明净师兄。”
    明净在门外站了一会儿,走进来关上门,叹气:“明空师弟,我并不需要这些药……”
    明空根本不看他,搭拉着眼皮盯着锅炉升起的袅袅白烟:“明净师兄,明净师兄,明净师兄。是你大半夜疼的大喊大叫吵我睡觉。药你不想喝就算了。”他把扇子一丢,用钳子弄灭了炉里的火,解开衣襟翻身上床,说不管那药就真的不管了。
    明净愣了一会儿,摇头笑笑,坐下来看了会儿经书,又轻声走到床边看明空。明空其实头一沾枕就睡着了,睡得很熟很安宁,不像很多年前那样连睡觉都皱着眉头,不紧紧抱着什么东西就坐卧不安。
    明净看了一会儿,也吹熄烛火爬上了房间里的另一张床。
    子时,更深露重,明空被旁边的呻吟声吵醒,没好气地翻身坐起来,点燃烛火。他走到那个捂着肩膀呻吟的家伙的床边,发现他满头冷汗,却意外地没有醒过来。
    明空冷冷道:“别以为我当了和尚就没脾气的。”他很想一脚把那个挣扎在痛苦的梦境里的家伙踹醒,但刚刚有所动作,却听得明净在呻吟之中呼唤着某个人的名字。
    “贞卿……贞卿……殿下……疼……”
    明空一下就僵住了。
    那种呓语更倾向于一种撒娇的感觉,是充满了依赖的。而很多年前还在红尘之中的明空曾经无数次听过这个人用这个语气跟自己说话,但那时他都觉得是虚伪的。如今在梦中,总是假不了了。
    明空叹了口气,在他床头坐下,用温热的掌心替他捂住肩膀,轻轻摩挲。
    “喂,听说完颜洪藏死了,完颜昭杀了完颜恺,金国大乱。皇帝派项云龙已经纠集十万大军向北进发了。”
    明净没有回应他。
    明空用手将他的肩膀搓的热了,直到他停止呻吟也没有放开。
    他看着他侧躺的瘦削的背影:“有的时候我会想……”停了很久,摇头:“这样已是再好不过。”
    天快亮的时候,他重新躺下睡了。
    第二天,明净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放在床头的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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