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芸珞挽着罗帕,柔柔的望着下了车辇的烈亲王。
    易卅得知了申弛吃瘪的消息心底大快,原本凛冽的眉峰都亲和了几分。
    “芸珞,那人现在何处?”高坐于正殿内的男子隐去了锋芒,却依旧品得出字句间的盛气凌人。
    芸珞一听提到自己,即刻弯下腰,声线温柔得仿佛能够滴出水来,“主子,奴婢这就唤人将人提来。”
    芸珞端着不悲不喜的姿态,眼底却因为易卅多瞧了她一眼而恃宠而骄、沾沾自喜。
    易卅勾唇静候,底下人却面面相觑,互相挨着,却都低头不发一语。片刻之后,有婢女忽然凑到芸珞的耳畔说了几句,吓得芸珞顿时双膝跪地,瘫软之时又煞白了一张美人脸。
    “说。”易卅竖起眉来,视线狠厉地扫过芸珞和那名在他眼皮底下窃窃私语的婢女。
    芸珞紧咬双唇,略显圆润的婢女颤颤巍巍地伏在地上,眼眸里全是紧张和惶恐。
    “回……回禀主子,那柴房看押的人失……失踪了!”
    “废物——”易卅闻言,心里的怒火腾地一下就燃了,狠狠一拍椅搭,正暖着的茶盏被扫落在地,啪的一声,热水和瓷片四散飞溅。
    芸珞的脸颊被飞来的瓷片划伤,哆哆嗦嗦地爬过来,泣不成声道:“还,还望主子恕罪。奴婢,奴婢定当找回那人,绝不令主子失望!”
    “请主子饶命,奴婢还不想死啊!”
    芸珞不要命地磕头求饶。
    易卅的视线从她头顶扫过去,尔后落到立于两侧的婢女身上,阴沉地道:“在场一干人等,不想死的话,就将她带下去,杖责一百。”
    满是倒刺的棍棒,杖责一百已是乱棍打死的悲局。
    那些与芸珞交情匪浅的婢女纷纷抿唇,最后,还是有人主动走了出来。
    无论谁死,都好过自己死——
    芸珞看着青薇走上前的身影,心都凉了。
    冰寒彻骨,肝胆俱裂。
    “啊……”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正殿外。
    丹陛前,不断有奴婢捂着双唇,一阵冷汗。
    青薇替主子处置了芸珞,顺理成章地顶替了她的位置,成为了主子身边的当红人。
    易卅露出一抹笑,应声退出正殿的婢女们挽手告退,颤抖的双肩掩不住惊恐万状的心神。
    “给本王找,掘地三尺也要将那人给本王找出来!”
    易卅淡淡的睨了一眼青薇。
    青薇敛身,露出一抹极其冰冷又娇艳惑人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开学了,上传一章以资鼓励!^_^
    对了,看文的小天使们记得,还是每晚凌晨左右更新哦!么么!╭(╯^╰)╮
    ☆、情分蒙尘
    八月底,湘川城里全城戒严,风声鹤唳的场面令满城的百姓暗地揣测有人得罪了烈亲王府,因为,柔利位高权重的狠辣王爷似乎派遣护卫四处搜查,无论老幼,若行迹可疑,必投入府衙大牢,经过一番严刑拷打。
    旦夕之间,湘川城内户户闭门,小巷里叫卖走动的小贩也躲着来回巡查的城中守卫。
    市井之中乱成一团,烈亲王无故抓捕城中百姓的消息不胫而走,竟在须臾之间传入了深宫内闱。
    按照朝瑰对外宣称的罪名,傅望之一直被幽禁于章云宫内,所以,在易卅的暴行传至朝瑰耳中时,他就端坐于一侧,手里的茶盏因烈王府内看押之人失去踪影而轻微颤动。
    那日,傅望之缓步而行,穿过长长的广巷,临路过琼邬苑,苑门半敞,里面的玉簪花全数开了。
    这些自纪国培植过来的花品,冰姿魄人,芳香馥郁,就丛丛簇簇地生长在袅袅如云的绿叶里,隔远望去,纯白花瓣,簌簌颤动,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缅怀与怅然。
    此时此刻,柔利的王后娘娘又穿上那件年少时的湖绿色高腰长裙,臂弯里挽着一缕阮烟罗,烟笼墨发,伫立于苑内花海中,似乎刚刚攀上豆蔻年华。
    “朝瑰,你可有那人的消息?”
    傅望之踏入琼邬苑的那一刻,瞥见满目的玉簪花,仿佛一瞬间便回到了数年前,那时,依旧是玉簪花盛开的时节,年少轻狂的少女独自站在花树下,弹射枝杈上歇脚的鸟雀,迎面却被树藤绊倒,玉簪花飘至她的发髻间、绸带上……
    傅望之又想起了身在纪国的荏苒光阴——
    朝瑰回眸,情不自禁地转身走来。
    “扶良哥哥,还记得曾经与我说过的话么?”
    隔着咫尺之遥,朝瑰淡雅宫妆,仿佛将以往的骄横跋扈都悉数敛进久为人妇的眉目中,铅华褪尽,只剩下雅致美好。
    傅望之一怔。
    “无论何时何地,我身在何处,必待朝瑰如初,绝无半分欺瞒与疏离。”
    悠然走近的女子抬起眼睑凝视着他,一字一句吐若幽兰。
    不错,那时,胸中一泓鸿鹄之志的少年的确如此许诺,但如今,人已沦亡。
    他始终对她怀有戒备,不可推心置腹。而同出纪国的两人,仍不忘旧情,扶持关照,情分可嘉。
    “扶良哥哥,我待你如斯,你却能如此狠心瞒我?”
    朝瑰垂眸,似悲似恸地笑了,笑得很苦。
    傅望之哽着嗓音,那些当年的少年意趣,浸透岁月蒙尘,在这国与国之间,偌大深宫内,被涤荡得面目全非,就像是陈年碧玺里蕴含着或浓或淡的哀愁。
    朝瑰最终还是知晓了祁辛的身份,通过深宫死士、他国细作。
    “朝瑰……”
    傅望之伸出手,想求她留得情面放过如今昏迷日久的祁辛。他清楚地知道,柔利与周饶亦敌亦友,稍有不慎便趁机让彼此得了机会趁虚而入。
    傅望之除了与朝瑰坦言此事的前因后果,别无他法。
    他在这恍若纪国暮春之景的琼邬苑缓缓开言,道出了自己的身份,也挑明了两国联手的利弊。
    而今的两人,却像聚首谈判的两国来使。
    傅望之恭谨地朝她揖手,一盏茶罢,朝瑰还是应下了他的请求,只是,她不承诺出面助祁辛肃清内闱、当朝复位,她只是告知了他有关祁辛的下落,尔后,平安地护送他们出湘川城。
    不过,这也算是朝瑰作为一国之母,能够做出的最大让步,单单凭借着她与他的交情和乱世顺时而动的权谋。
    傅望之再度谢过,跟随内侍监避开耳目离开的时候,朝瑰的眼眸里闪烁着幽芒,眼底的笑却陡然变得荒寂和凉薄。
    又只剩下她一人了——
    旁人只道她如何尊贵,手里掌握着只属于王宫的特权,可以翻云覆雨、无视贵贱,以显示做一国之母的平易宽厚。然,她更想逾越身份,跟随扶良哥哥而去,纵使隐居山林,粗茶淡饭亦无悔无怨。
    傅望之远眺着身后的朱红高墙,看上去一派奢华绮丽,其实谁人能知其间潜藏的步步陷阱、处处杀机。
    双脚踏入深宫的暗道,不再逗留——
    傅望之心念着祁辛的藏身之所,一路往前,直至刺眼的光束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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