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了臣,其实不然,那次臣伤了脸,皇上并不曾弃臣于不顾;多位妃嫔惨遭横死,臣手上沾了数人的鲜血,皇上也从未怪罪于臣;甚至生死关头,皇上亦顶着朝中大臣的压力想要留臣一命……之后种种自不必说,皇上其实一直待臣不薄……”

    “言之……朕……”,殊易本想说,是他亏欠,是他不识己心,是他从不曾抱有信任,可话到嘴边,沈言之释然的笑容映入眼帘,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可沈言之像是知道殊易想要说什么,仍旧笑着,虽是秋雨凛冽,那笑容却如同暖春之际拂过的一阵微风,颤动人心,“臣总是想,若您并非皇帝,臣也并非进献娈童,会不会有一点不一样?”

    随即又摇了摇头,“但后来臣想通了,或许到那个时候你我甚至不会相遇,又或许臣早早表明心意,皇上便只会觉得厌烦,就也断了你我之缘分,故何对何错,何怨何歉,都是命定罢了”

    话音刚落,忽然走上前几步,猛地一头扎进殊易的怀里,头埋在肩窝,泣不成声。

    “真好,真的好……”

    能与你相遇……真好……

    世上再不会有这样一个人了,虽总猜不透自己心思,却尽最大的努力忍让,任由自己在他眼皮底下耍性子耍手段也从不曾怪罪过一句,各人总是有各人的好,这便是殊易的好,即便离宫,即便心存绝望,他也没有放下过这份心思,正如世上唯有他一个沈言之,亦唯有一个让他这样喜欢的殊易而已。

    殊易怔然地任沈言之抱着,许久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回拥过去,却是仍不明其意,只能笑道,“今日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好好说,何苦搬起旧事来,又怎还像个孩子一样动不动就哭呢”

    沈言之在殊易身上蹭了一把眼泪,殊易不禁笑骂他,“既依赖成这般,当年为何拼命逃了?若朕一年前未及江南,又是怎样一番光景?”

    沈言之抽了抽鼻子,哀道,“不过遗憾数十年,孤独了此一生罢了……”

    一听这话,殊易拥得更紧,然沈言之却是一手推开了他,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与两年前并无不同,只是少了些陈设,记得当年那些瓶瓶罐罐都是化作碎片踩在脚下的,未穿鞋袜的脚踏在无数的瓷片之上,鲜血淋漓,扎痛的是人心。

    沈言之道,“皇上可知今日是何日?”

    “嗯?”

    “两年前的今天,秋狩归来,还是这个时辰,这个地方,皇上站在这里,臣跪在那儿——”

    殊易一惊,眼见着沈言之转过身起,似乎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忙去拉他衣袖,然衣袂纷飞,从指尖滑过。

    眼睁睁地看着沈言之走到月门之后屏风之前,猛地回过身而跪,一如当年。

    “我要什么,我什么都不要,不管你知不知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不要……”,伴着屋外狂风大作暴雨倾下,呜咽如哀啼,沈言之笑着,眼中藏着似有似无的泪,再不曾落下,“我只要你心里的一个位置,从前是一个位置,如今是独一份的位置,我只要你喜欢我,就够了……”

    如同两年前的今天,一样的时辰,一样的位置,一样的一站一跪,彼此慌乱非常,那时的沈言之也是这样跪倒在他面前,不过还是有些许不同的,当年的他眼泪决堤而出,万念俱灰,似一个将死之人在最后急于寻求一个答案,毫无尊严地跪趴在自己面前讨要他那些年付出的一颗真心。

    然现在不同了,没有悲戚,没有声泪俱下,那略带哀伤的眼神里更多的是胸有成竹,似是知道答案的坦然,又带了一丝得意。

    他看到沈言之伸出手臂,嘴角慢慢地勾起,他已不是当年的他,沈言之亦不是当年的沈言之。

    沈言之开口,一字一句,仍不带半点含糊,他说,“我喜欢你,殊易,我喜欢你……”

    什么喜而不乱,深而不陷,终究是为了眼前人乱了心思,陷了衷肠。

    殊易颤抖着伸出手臂,眼眶微热,一步一步地行至沈言之面前,屈下膝,手指堪堪抚过脸颊,接着一把将人搂至怀中,依旧单薄得让人心疼。

    阖上眼,收紧双臂,忽听到怀中人压低的抽泣声,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殊易缓缓开口,百炼钢终化为绕指柔,从今以后,再不重蹈覆辙。

    低沉,坚定,恍若经年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惊乱了二人之心,殊易说,“沈言之,我喜欢你……”

    悔吗?怨吗?

    最不悔,年少相识;最不怨,一眼心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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