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手,冷冷道,“现在该跪了”

    噗通一声,沈言之应声跪倒,顺势抓了殊易的衣袖,缓缓抬起头来,纵有万言千语,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到底未说一字。

    殊易嘴角挂着危险的笑容,道,“沈言之,亏你能瞒朕这么多年”

    “……”

    想来也是了,只召了那管事来,问清了缘由,便也能猜到是他,世间哪就有这么巧的事了呢……是他愚笨了……

    “朕不问你为何如今还瞒着,单问你六年前进宫那夜,为何不说明白?”

    若说明白了……若说明白了或许这六年岁月皆会不同,最可能查清缘由悄悄送回本家,即便,即便没了他们二人之间缘分纠葛,也好过那五年苦痛熬煎。

    可看着眼前人,微昂首,精致的眉眼里挂着不舍,嘴唇一张一合带着犹豫,终是庆幸沈言之留在了这儿,有缘有份,这是他们的命数。

    片刻沉寂,殊易见沈言之不言语,厉声道,“你还要瞒着不成,不如朕叫来了你昔日管事对峙一番——”

    “皇上!”,沈言之打断他,终是颤颤巍巍道,“皇上何至于动气,臣为何隐瞒至今,皇上还不知晓吗,说了又能如何,是赐银离宫还是送回本家?臣虽祖上有名,但沈家至今已与往昔大不相同,皇上也并非不知臣往事,如此质问是何故”

    “朕还不是……”

    闭了口,殊易没说下去,沈言之也偏过了头,二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外面天灰蒙蒙的,怕就是一场夏尽入秋雨,窗开着,偶一阵凉风惊起两三飞鸟,吹起衣袂青丝,恍若画中来。

    叹了口气,殊易走至窗边取下叉竿,回头又见沈言之穿得单薄,眼见着变天,恐他着凉,拿了一旁搭着的披风于他系好,话里还冷着,“只知怨怼朕不知你心,却不仔细思量朕心,跪着吧,也别起了”

    沈言之脸色愈发难看,随便嘟囔了句,“怎就不知呢,如今倒是觉着臣委屈了,从前也没见提”

    “你也别说那使性子的话!朕是气你隐瞒不告,但如今人已寻来了——”

    “皇上是要臣归家去演一出母慈子孝吗?”,沈言之倏然抬头,打断了殊易。

    殊易低头打量他,负手而立,无奈朝外吩咐召了那老管事来,回头对沈言之道,“你休在朕这讨嘴上便宜,你该知道这不是朕说不放人便不放人的事,若只管事一人寻来倒罢,如今沈家也来了人,你若执意不回,难堪的是沈家”

    话毕,殊易转过了身不再言语,沈言之却是一惊,沈家来人?他倒没想过这遭,怕是为了她自身名声才无奈派了人来寻,也算堵了天下悠悠之口,若沈家长子无故失踪,她却没什么表示,才真真要落人口舌。只是……若当真如此,那他便是不得不回了?

    没过一会,门外有宦官通报,立时一宦官带着一位华发苍颜的老者,始终低眉垂首,进屋后先是恭恭敬敬朝殊易见礼,再后来微微抬头,正注意到案后也直挺挺跪着的沈言之,霎时间老泪纵横,哽咽不成声。

    六年过去,不过稚嫩孩童初长成少年,眉眼面容并无太大改变,依旧是那如柳眉似星眸,春风拂过之温润,清玉剔透之无双。

    “少爷,我可算是找到您了……”

    沈言之看着眼前老者,旧人重逢,原应满是悲戚,此刻却意外平静,他本是忘却往事飘零人。万千思绪流转,瞧了眼背对他的殊易,兀自站起身去搀扶老管事,口中道,“何必来寻,若身死,六年光景向谁讨?”

    皇上还未发话,老管事哪里敢起,忙压了沈言之的手,哀声道,“老爷对我恩深义重,少爷出了事,就算豁出我这条老命,也定要寻个结果!还是多亏了皇上,今日才能得见少爷一面,即便现下就是死了!我也无愧去见老爷了……”

    说着,老管事抱住沈言之愈加伤心起来,泪中有悲亦有喜,沈言之拍着背,不免安慰几句,待他情绪稍稳了下来,方扶住他道,“您何故言此,从小照料之恩,未曾尽心而报,原该是我有愧于心”

    老管事叹了一声,压着沈言之的肩膀,腰沉得更低,殊易在一旁冷眼听着,转至案前坐下,又听沈言之问,“听说,沈家也来了人?”

    老管事点头,“是夫人派了人来,现今二少爷在家中做些小生意,也算能过活,老仆寻至京都,夫人定是听闻几句,故派人来言一定要将少爷您接回去——”

    “无——”耻……话还没出口,硬是被沈言之生生忍住了,听老管事继续道,“当年少爷无故失踪,夫人甚急,派人寻了数月有余却无果,今日好歹又派了人送了信来,信中言辞恳切,实为担心少爷您呢”

    沈言之听罢紧紧咬了牙,随便搪塞了几句,心中悲恸怨恨更甚,忍不住回头看了殊易一眼,四目相对,殊易虽面上仍冷冷的,但却是伸出一只手意为唤他过去,沈言之心下一动,只和老管事又言语几句便要扶了他去休息,没想到那老管事才注意到沈言之官服,激动得又抱着沈言之哭了一场,方拜过殊易离去。

    御书房又静了下来,沈言之缓步走至殊易身前,握过殊易的手,顺势便跪了,殊易也没拦他,只见他歪过头靠在殊易腿上,轻声道,“我不回去!”

    殊易笑他,“又耍性子不是?也不过回去走个过场,再说你如今是翰林院六品侍讲,一官半职傍身,就算衣锦还乡,如何还怕看他们眼色?”

    沈言之未言,头埋得更深,殊易又道,“朕知你气他们丧着良心做表面的仁孝功夫,但这家你是非回去不可,不然若让为外人道,捅的是你的脊梁骨,倒让他们得意”

    殊易哪里就不知他为何瞒了这么久,且竟是一字未曾提过,沈家已没了人,剩下的那一对母子到底是外人,又有从前那番纠葛,除了挂着沈家的虚名外又怎算得他的家?心中怨也有恨也有,不视作仇人已是大度,怎会巴巴地回去?

    茕茕而立,踽踽独行,眼前这孩子,一直如同垂在悬崖边上,视他为唯一依靠,若他都不肯做这个依靠,狠了心松了手,身下便是万劫不复。

    “您不怕臣……一去不回吗?”

    “你会不回来?”,殊易笑了一声。

    沈言之抬起头,无辜地看着他,“这里有什么好,规矩繁多,要顾这个又要顾那个,稍有不慎惹怒龙颜也要看自己有没有这条命可丢,想臣在江南,可快活着呢”

    殊易捏了他下巴,调笑,“快活?快活到和清风阁的老板都关系甚好?”

    “呸!”,沈言之啐了一声,站起身来,“不过有香粉香膏生意往来,竟被你说成什么了!”

    说着,转身便要走,殊易只在身后笑,走出没两步又停下来,站了一会儿,看着窗外淋淋沥沥开始下起雨来,一只手向后伸去,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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