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

    不过是一只修炼未满千年的狐狸而已——有时候,连自己的人形都无法维持。

    “子越,这件事的确不是我的本意,我那时,那时根本不知道你就是仙君要找的鲛人……”赵遥攥住身边不知名的细长草叶,嗫嚅着说道。

    就算知道了又如何?我情愿没有遇到过你。

    “我本不该掺和的……只是四百年前我去杏圃洲的时候,因为贪嘴吃了太多的杏子,连杏仁都嚼碎了吞下去,没有想到中了杏毒一时缓不过来,是仙君将我带到仙岛上,又施药救了我一命……”赵遥话不成句,颠三倒四地解释着——虽然他知道这些话在李溪听来不过是愚蠢至极的辩解,但依然忍不住要对他诉说,哪怕这些话仅仅只能够牵住他半刻,他也愿意这样不停地说下去。

    李溪原本无动于衷地往前走去,蓦地听见赵遥“中了杏毒”的话,顿时僵了脚步回过头去,连说话声也颤抖了几分:“你说什么?四百年前的什么?”

    “四百年前我……我在杏圃洲中了毒……”赵遥早已不存半点妄想,此刻见李溪驻足,心中一跳,他甚至隐隐觉得全身的毛都欣欣然地飘动起来。

    李溪一动不动地望着一脸期待的赵遥,突然笑出声来——那笑声孤寂地回荡着,绕过芳草碧树、銮铃角铁,凄凉又可怖,仿佛是郁积在心中的苦水,发酵了倾泻而出。

    赵遥被这笑声惊得不敢再动,半晌才犹豫地问道:“子越,你……你怎么了……”

    “你滚吧。”李溪收了笑声,哑着嗓音说道。

    “子越……”赵遥霎时愣住了。

    “快滚!”李溪吼道,旋即力竭一般咳了起来,一声迭着一声,急促而凌乱。

    赵遥生怕倘若再惹了李溪,又触动他的莫名心事来,他会咳得愈发严重,只有慌乱地点头道:“我就走,就走……子越你多保重……我去仙君那里寻药来……”然后拼命忍下喉间翻涌的酸涩,夺路而逃。

    李溪喘息着,又捂着嘴猛咳了几声,一行殷红的血从手指间流淌而下。

    他分明记得四百年前的初秋,那是兄长第一次去送鲛绸的日子——

    初五那日自己无法恢复鳞尾,因此兄长只得撑了只舟舫领他行了大半的水路,绕过一座又一座的小洲,向那南海的仙岛而去。

    只是虽然用不着自己走路,久了也觉得那碧波千顷的无垠景色很是单调,再者好容易能以双足踏上沙洲,怎么好错过这样的机会?

    “阿兄,我累了……我们歇一歇好不好?”当年不过一百年修为的自己,就是带着这样的好奇心思,皱着眉头牵住了兄长的袍袖。

    “也罢,这杏圃洲离仙岛还有一段路程,我们便在此停留几刻,只是到时候可不许赖着不走啊。”李沁微笑道,“小越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摘些杏子来。”

    “嗯。”他乖巧地点一点头,寻了块干净平坦的礁石坐下,又好奇地四下环视着。

    不远处的低矮灌木丛里,什么东西“悉索”地动了一下,牵连着小小的叶片“哗哗”地响。

    “阿兄阿兄,你快看看那是什么妖怪?我有些怕。”无措地跑到兄长身边,指着那树丛响动之处慌乱地低喊。

    “小越别怕,我去看看罢。”李沁安抚着自己的幼弟,然后向那树丛中走去。

    自己紧张地盯着兄长的背影,生怕那丛丛树影中突然就蹦出什么妖怪来。

    半晌,李沁才回头笑道:“没什么,一只昏昏沉沉的小畜生,怕是贪嘴中了杏毒罢!”说完,从身后拎出了一只毛蓬蓬的小狐狸,被杏毒折腾得几乎昏了过去,闭着双眼低低呜咽,却还不忘深深地打一个饱嗝。

    李溪眨眨眼,小心翼翼地凑近了去看,也忍俊不禁道:“果然是只狐狸呀!不知道是狐妖呢还是小狐仙?阿兄看得出来么?”然后好奇地伸了手指头轻轻捏一捏狐狸的鼻尖。

    “看这个架势,哪里会是修炼了千年万年的狐仙?大抵是还没几岁的小狐妖,一时馋嘴才弄成这副模样——不说了,我们还是快些去那仙岛,他也病得不轻,再不找些药去毒,不消说是修为,恐怕连命都保不住。”李沁微笑着。

    “嗯。那我们便快些走。”李溪点点头,又依依不舍地回头望了望那满树黄澄澄的杏子,才迈开步子向那舟舫跑去。

    ……

    后来呢?

    阿兄似乎将那只狐狸交给了仙岛上的哪个小婢了。

    再后来……

    还有后来么?

    李溪茫然地望着湛蓝如洗的天空,脑海中似乎困顿,又似乎再清醒不过。

    那些青翠的葱茏的颜色仿佛最柔软的锦缎丝绸,将盎然的生意与诱人的景致肆意铺展,甚至蔓延到海岸边缘,与淡绿的浅海连成一片。

    但李溪只感觉到凉风吹干将晞未晞的晨露,把一切的寒意全部托起,再一点一点地穿过自己的衣袍,径直地埋入内心。

    “公子……”是小姑娘凄凄切切含着哭腔的声音。

    这个声音似乎许久未闻了,却又那样熟悉。

    白裳?

    李溪蓦地回过神——结界之外,白衣白裙的少女双目红肿,泪珠儿还在不停地落下。

    “公子,公子……”白裳抽噎着,不知该说些什么,能说些什么——缠绕在她手腕上的细长锁链,闪着幽蓝的光。

    “白裳你怎么在这里?我不是让你回顿逊了么?”李溪又是心疼又是惊讶——这么多年,他早就将这只善良又温顺的白兔精当做了妹妹一般看待,处处为她考虑了退路,谁知竟是如此结局。

    “公子真是太过自负了!我就算是平日里处事幼稚了些,也不至于想不到公子遣我离开时何缘故……我哪里放心得下公子的安危?又生怕不走惹得公子你生气,所以就想先回南海来等公子……谁知被那老妖仙捉住了,又上了定魂的锁链,迫着我在杏圃洲种树摘杏,怕是这么一锁,此生也出不了南海了……”白裳抹了抹泪水,“不过没什么的,说不准我还能想到办法救公子还有沁公子出来呢。”

    “白裳。”李溪苦笑道,“你这又是何必?我记得那个月轩吉聘纳彩的时候,定的昏期就在今年吧。你这样……”

    白裳笑了笑:“他回洞庭那里求助了,还说如果真逃不出去,就也来到南海陪我为奴,再不分开的。”说罢,抬手揩净了泪痕,眼里竟隐隐有了动人的光彩。

    对的,那个叫月轩的兔子精,似乎救过洞庭仙君一命。

    李溪望着沉浸于怀想之中的白裳,又想起自己与赵遥的旧事,一时五味杂陈,唯有沉默而已。

    “看我又不着边际地说了这许多没用的——公子可想出离开的法子了?要我帮忙么?”白裳蹙了蹙眉,问道。

    李溪摇了摇头,才想说“只怕要等那妖仙醒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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