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的‘溪’——还有,公子都说了衣裳在山脚下,你怎的不走?是看公子良善可欺么?”

    赵遥晃晃脑袋,挪到那小白狐狸的身边,用依旧挂着水珠儿的白皙手指点一点它潮湿的鼻尖:“我真是落魄可怜,被浸了一夜的河水,到头来一顿热饭也吃不得——唉,实在连你都比不上……”

    “白裳,去备饭罢——适才说的那个绿荷包子先端上来好了。”李溪被搅扰得头疼,但他对于赵遥这样的无赖狐狸也着实不知如何应对,再看他的“凄凉”模样,终究还是不忍。

    赵遥顿时容光焕发。

    “公子,还是放在这廊子下么?”白裳瞥了得寸进尺的赵遥一眼,问道。

    “是。”

    “子越你倒是有那一番闲情,连吃饭都要摆到湖边。”赵遥叫起李溪的字来极是亲昵顺口,又抓起那绿荷包子,张嘴就是大半个,一点也不客气。

    白裳坐在对面,撇撇嘴道:“我家公子的心思,哪里是你这只臭狐狸能揣测的?摆在这里吃是要给湖里的花染上些烟火气,否则花是不开的。”说罢,指了指湖边那几片安安静静似乎在沉睡着的圆叶。

    赵遥搁了竹箸,凝神望去——圆圆的叶片浮在水面,似乎极为平常,却微微地闪烁着些光晕,看来大约是哪里的仙草之类,只是不开放的话,再神奇也没有什么用处。

    赵遥转转眼珠,蓦地嗤笑出声:“子越你这样做可不对,只是在湖边吃饭能抵得上什么?恐怕你弄上几千年也养不出个花苞来——我倒是有一个法子,不知子越愿不愿意让我试一试?”

    李溪的手指一滞,抬了头,怔怔地望着赵遥:“什么法子?”

    赵遥晃了晃脑袋:“这可是天大的秘密,饶是那些神仙也断断想不出来的——我就算与子越你将有那痴缠的交情,也不好白白说了——不如我们打个赌吧,若是我能让那花在半月之内开了,你便应我三件事,若是不能,我就以身相……啊不,是立刻从这里消失……”

    “你本就该立时消失。”李溪喝了口粉藕莼菜汤,淡淡地抛出一句不冷不热的话来。

    赵遥塌了俊脸,即便是伶牙俐齿,也一时无话,只得闷头默默地吃着那绿荷包子。

    李溪瞥赵遥一眼,见他一副落寞样子,又道:“你既说有法子,我便冒险让你一试,只是那个赌局……”

    “公子你可别信他!我们只有这一株……”

    “怎么样?”赵遥原本心灰意冷,听了李溪的话,又精神百倍起来。

    “我应下了。”

    赵遥大喜过望,顿时容光焕发、神采奕奕。

    白裳冷冷地把赵遥伸向瓷盘里的手拍了开去——在赵遥的蚕食鲸吞下,盘里只剩下一只绿荷包子。

    初夏的夜晚本该是有些闷热的,但山坳之间却有徐徐的清风而至,拂动荷叶芙蕖,扬起一波又一波的绿浪。

    月光静静地流泻其间,天地笼了淡淡的银白微光,李溪独自坐于廊下,望着湖里的那几片叶子,悠悠地叹了口气。

    比起光鲜夺目的赵遥,李溪的长相实在是太过平凡,甚至只算得上清秀而已,但他举止沉静,不似赵遥那般轻佻随性,因此更多了几分出尘的气质——不过,这个与我们的故事倒也并无太大的关系。

    白裳炙了一盏青碧的扶芳饮,拿木盘端了,递至李溪面前:“公子。”

    她说话时笑容有些勉强,仿佛那笑不小心就会破碎一般。

    “白裳,你不高兴?”李溪抬眼问了一句。

    白裳摇一摇头,手里的扶芳饮却因为颤抖而点了一两圈涟漪:“没有。我只是觉得公子不该随意轻信一个来历不明的妖精的话。”

    李溪接过杯盏——扶芳叶本是辛辣苦涩的,但炙过之后却清香无比,所以当世之人皆以饮扶芳为风雅之事,白裳不知从哪里学了这炙叶的法子,做得有模有样,只是那苦涩的味道,终究是去不净了。

    “是啊,怎么就轻信了。”李溪吹开浮在上层的扶芳叶,望着手腕上的那颗用红丝线编织缠绕的珍珠,兀自微笑道,“兄长说我太过善良,我原是不屑听的——兄长做事那样决断,磨难之后只剩下一缕精魂——白裳,我们等得,兄长等不得,如今只有破釜沉舟。”

    “万一……万一那狐狸诓骗公子……”

    “那我便只有待兄长的魂灵灰飞烟灭之后独闯碧落黄泉,将兄长救出来了。”李溪抬眼,目光里是白裳从未见过的坚定。

    烟火睡莲

    第三章

    从那天之后,赵遥仿佛烟消云散了似的,再也没有出现过,白裳起先还怨尤几句,后来也渐渐不提。李溪深知此事夸口虽易,但要办成却是极难的,想来赵遥当日不过是随意说笑而已,自己怎么就信了呢?

    大概是救兄心切吧。李溪自嘲着——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怎么终究还是这样又痴又笨的?怪道兄长往日总是说自己。

    只是那只狐狸,笑起来的确很真诚啊。

    白裳见不得李溪失望难过——她只是再低贱不过的兔子精,原本在南海的小洲上就常常是受欺侮的,自己又一味地想修炼得道,自然是被精怪妖灵们嘲笑不已。如若不是当年李沁公子的鼓励,早就断了念想,谁能想到如今……

    白裳叹口气,将那刚做好的槐叶淘端了上来:“公子别多想了,本来就没指望那狐狸能帮上忙,我们还像以前那样不好么?”

    李溪勉强笑着:“怎的不好?当然是好的。”

    二人正各怀心思地说得漫无边际,水面乍地又是“哗哗”乱响——

    “哪里好了?”赵遥依旧是浑身湿透,笑容满面地望着李溪,“这样一点也不好。”说罢,举起手中的被层层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这是什么?”李溪皱了皱眉,极不确定地问道。

    “好东西,保管是你没见过的。”赵遥扬起头颇有些自豪地笑道。

    “你少胡说了,你当公子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么?什么都敢放肆夸口。”白裳冷笑着,眼里分明不屑一顾。

    赵遥不理会白裳,自顾自拆了那些油布,又露出几重油纸来,李溪看他拆了又拆,最终竟是一只青赭色的小坛。

    “喏。”赵遥开了坛,一股浓烈的酒气汹涌而出——不是李溪往日闻过的琼浆的醇厚香洌,只是单纯的辛辣气息。

    李溪忍不住呛咳了几声,赵遥笑了笑,将酒浆向湖中的那几片圆叶尽数泼去——

    “你做什么?!”李溪被赵遥几近疯狂的举动骇住,连忙伸手去夺那只酒坛,谁想到争执之下,整只坛子都砸进了湖中,溅起大朵的水花,一时将那湖面上唼喋的游鱼都惊开了。

    李溪气个不住,但从未骂过人的他找不出什么话来教训赵遥,目光却是恨不能将赵遥杀了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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