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父子二人□□和故意杀人这两桩案子,几乎是同一天由萧湛呈报到朝廷的,接案的刑部迅速完成了勘察,集证,审讯,判案,上报核准等一系列流程。谢卓和谢尹安虽抵死不认,但无奈罪证确凿,铁证如山,很快两人被停职收监,只待圣上朱笔盖印,风光显赫的谢国公府就会彻底从朝中陨落。
    而关于杀害薛侯爷一案,因只有薛玉娥临终前遗留的这封书信,且上面牵扯到太多人,遂无法呈报上去,只得暂且压下来,等谢国公府定罪以后,薛玉娇再打算出面解决此事。
    短短一个月,案件已经基本审结,谢卓携其子及亲朋主犯共计十余人,全部被判死刑,家产悉数没收,男丁女眷流放的流放,发配的发配。
    在谢尹安被执行死刑的前一天晚上,萧湛私下见了他最后一面。
    是夜刚刚下过一场秋雨,两个狱卒在前面提灯带路,萧湛走在后。到了天牢门口,萧湛命孟霖帆在外面等候。
    天牢这个地方虽然算不上是世上最阴森恐怖之地,但却绝对是让世人,尤其是锦衣玉食的贵人们感觉落差最大的地方。
    这里所囚禁的每一个人,先前无不是声名赫赫,体面尊贵的人。从云端瞬间跌落谷底,转眼沦为阶下囚,滋味可想而知。
    进入天牢,甬道两侧的牢房中形形色色表情的囚犯被沉重的铁链锁着,这些人里面有刚进来不久的,也有被关了几十年的。门一开,牢头听闻是宁王来了,放下手里的活,连忙迎了出去。
    谢尹安被单独关在一间牢房,除了四壁如洗,地上连张像样的床也没有,只有用几块石板堆砌出来勉强躺下一个人的破旧之地,上面胡乱铺着些杂草。这里异常的阴冷潮湿,尤其是下过雨后,更加的寒气逼人。
    谢尹安身穿一件单薄的囚服,颓然坐在一个角落,原本洁净精神奕奕的一张脸上,此时嘴角生出了许多胡茬,眼里布满了血丝,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落魄。
    见到萧湛来,原本心如死灰宛如一潭死水的眼里,顿时生出一股怨毒的波涛。谢尹安冲上去,一把抓住牢门,咬牙切齿的瞪着他道:“你来干什么?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说罢全身剧烈地颤抖着,双目喷火般怒道,“萧湛!我们谢家与你到底何怨何仇,你要逼我们到如此境地?”
    放眼整个金陵城,哪个世家贵胄手上没有背负几条人命,亦或是做点不大光彩的生意,偏偏萧湛抓住他们谢家不放,怎能不让他恨之入骨。
    萧湛看到他满身血污,整个人狼狈不堪的样子,脸上毫无波澜地道:“何怨?何仇?”说到这里冷笑一声,“当年,薛侯爷被你们父子二人害死的时候,我也想知道,你们之间究竟何怨何仇?你们非要至他于死地不可?!”
    谢尹安听到这里面上明显大惊失色了一下,但很快镇定下来。以防外面有人监听被人抓到把柄,当即否认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薛侯爷的死早已经定案了,为北夷人所为。”
    即便他努力掩饰强装镇定,可依然没有逃过萧湛那双犀利的眼睛。
    萧湛心里早已确定这件事与他脱不了干系,面不改色道:“你不用担心,我没有带任何人来,这里只有我一个。你明天就要被处决了,难道,一点也不想将藏在心底的秘密说出来吗?那个人到现在也没有救你们的意思,值得你们为她这样拼命吗?”
    谢尹安面色惨白的看着他,从进来到现在,心中不知道绝望了多少次。那个人,确实到现在为止也没有露过面,更没有表示过会保他们性命,但他还是抱有一丝希望。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此地脏臭,恐怕污了您的鞋子,宁王还是请回吧。”
    谢尹安背过身去,语气并不友好的下了逐客令。哪怕是大难临头,也要为自己保留最后的一点尊严。
    “真的不说?”
    萧湛一步一步引诱道,“只要你愿意配合,或许,本王可以保你一命。”
    一时之间,谢尹安心跳渐渐加速,心里做起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不知为什么,比起那个人,他突然有一点相信眼前这个他仇视嫉妒了多年的男人,下意识觉得萧湛不会骗他。
    他了解他的为人。
    可是......
    “哼!”谢尹安冷哼一声,“保我命?说的好听,如今造成这一切,害我沦落此境地的人到底是谁!还不是你?”
    “拜你所赐!你抢了我的女人,又拔掉了我们整个谢家,现在还有脸来和我提要求。我告诉你,我纵然死了,关于薛侯爷的死因,你这辈子都休想知道!”
    萧湛听到这里,神情恍惚了一下。从谢尹安的这些话里,他基本已经确定了一件事,那封信上所说的,都是真的。
    “既然如此,”他已经无需从他这里得到原因,淡漠的看了谢尹安最后一眼,临走时,神色微厉道:“在你死之前,我也送你一句话吧。玉娇,永远都是本王的女人。不懂得珍惜她的男人,根本不配拥有!”
    在萧湛渐行渐远中,身后,平生一向矜持稳重精于算计的男人,此刻突然爆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但所有的不甘和怨气,都只能随着明日奔赴刑场之后烟消云散了。
    谢卓和谢尹安等人被处以死刑后,薛玉娇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这日,一向在朝中保持中立的萧湛突然秘密着人送话到信王府,次日,天色黑尽,信王低调出门,前往宁王府中。萧湛邀信王萧启元于房中密谈了一个晚上,直到灯尽油枯,第二日早上,趁着天还没亮,信王方悄悄告辞离去。
    除了约见信王外,萧湛携薛玉娇还见了沈老夫人,此中经过暂且不提。
    半个月后,薛玉娇淡施朱粉,携谨娘盛装进宫。临出发前,萧湛抱着她亲昵许久,直到最后仍然目露不忍,依依不舍的目送她离开。
    马车缓缓行驶在金陵城的主街,谨娘全程紧紧握着薛玉娇的手,仔细嘱咐了一番,薛玉娇回握住她的手,为让她安心,一一应下。
    二人于宫门外下车,除谨娘陪随在侧外,其余人在外面等候。
    这一刻,她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了可以面见那个高高在上了多年的女人了。与此同时,萧湛召集数百名亲兵家将待命在府中,外面有信王的兵马互相接应,一旦她有任何闪失,做好了同那人鱼死网破的准备。
    和往常一样,薛玉娇借送香之名入宫,由內侍领入后宫宫殿。见到盘香环绕,半卧在软榻之上雍容华贵的妇人后,恭敬的朝她躬腰施礼。
    在距离她十来丈远的地方,榻上低眉垂目的贵妇由身边的嬷嬷搀扶坐起,和颜悦色的让她平身。
    薛玉娇直起腰身,一派温婉地立在室内,衣裙如雪,目光澄澈宁静,表情一如平常的朝着对面之人注视过去。
    薛太后看着她,微微慈笑道:“上次送来的香料哀家甚是满意,我们薛家出了你这么一个擅香之人,实在是让哀家倍感欣慰。对了,一直也没好好问过你,你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但凡哀家有的,必然能够满足你。”
    薛玉娇看着对面之人,嘴角微扬,眸色幽幽道:“侄女没有什么想要的赏赐,不过今日来,除了送香以外,倒是有一件事想和您细细询问一番。”
    薛太后俨然还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生着浅浅皱纹的眼角都流露出丝丝笑意道:“什么事?且说无妨。”
    薛玉娇目色沉定,须臾,她深深吸一口气,然后努力平复下心来,凝视着薛太后,缓缓道:“是为了一桩旧案。有关我父亲的。”
    霎时间,这句话好似一道晴天霹雳劈进薛太后的脑海。
    薛太后眼里闪过一抹惊恐之色,但很快又恢复正常,眼里浮出淡淡的哀伤,看着她,努力装作一副不明白的模样问道:“他已经去世三年了,你怎么会突然提起他来?”
    薛玉娇暗有所指道:“只因最近,我看到了一封信,那封信上清清楚楚的写着我父亲的死因为何。”
    话音犹落,薛太后心中咯噔了一下。
    话到此处,薛玉娇语气略显沉重地道,“皇姑母,可想私下与侄女儿好好聊聊?”
    薛太后淡定自若地理了理金色薄衫地袖口,面容苍白,但却眸色沉凝,在与薛玉娇地目光暗暗交汇后不久,她慢慢地站了起来。
    “太后!”
    从刚刚到现在,旁边贴身侍候的徐嬷嬷一直察言观色,此刻见状,突然惊异的低声叫道。
    但薛太后恍若未闻,她缓步走到殿中锦毯之上,盈盈而立。随即,将屋内一干人等全部支退出去。
    屋内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两人对视而立,乍一看下,眉眼间甚至有几分相似。
    “你且说,那封信上,都写了什么?”
    薛太后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的笑意,语气维持平和的问道,只是眼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
    “既然您这么问,那么侄女儿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薛玉娇眸中露出决绝之意,深吸一口气,微微扬起了下巴道,“那信上写着,是您指使谢家父子谋害我的父亲,所有事情的经过,都是您一手策划的。”
    她说话间,全程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薛太后的眼睛。
    话音刚落,只听对面登时传来一声拍案之音:“放肆!这简直是无中生有,蓄意栽赃!这封信究竟从何而来,哀家一定要亲自审问写信之人不可!”
    可以看出来,薛太后情绪十分激动,至于激动的原因,无外乎两种。一种是被人陷害污蔑气的发抖,一种是秘密外漏心惊胆战。
    料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薛玉娇据理力争,丝毫没有退缩之意,再次提气道:“侄女儿所求的,无外乎真相和公道,还请皇姑母成全,告知侄女儿一切。”
    “你不信我?”
    薛太后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明显呼吸加快,双目深深地注视着她。
    “并非不信,而是人证物证确凿,不得不让人产生质疑,”
    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薛玉娇索性一鼓作气,扑通一声跪下,再次施压道,“侄女斗胆,还望皇姑母明示。今日前来,只是想弄明白我父亲的死因,若有得罪皇姑母之处,还望皇姑母恕罪。可怜侄女求真相心切,不甘父亲枉死,地下不能闭目。望皇姑母成全侄女,让侄女明白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大姐姐她所留遗书,是否是真?”
    薛玉娇眸中珠泪滚下,展袖拜倒,以额触地。这个缓缓磕下的头,如同重重一记闷锤,击打在薛太后的心口。
    薛太后听到这里,总算是明白过来了,原来是薛玉娥那丫头干的“好事”。真是死了也不让人省心。
    薛太后整个身子有些站立不住,气息微喘的为自己强行辩解道:“哀家不知道她为何要栽赃污蔑,怕是生前觉得哀家没有为她谋到一门好的亲事,所以记恨在心,临死也要抹黑哀家。”说罢一道冰冷的目光向她扫去。
    面对薛太后阴沉沉射过来的目光,薛玉娇一咬牙,胸中的怯意反而淡了些,语音也更加清亮:“我已经私下问过了我祖母,多年前,您还未入宫前的所有事情。”
    就这样一句话,薛太后的脸色刷得变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还有,谢尹安临刑前,宁王曾见过他一面,他已经将你们之间的丑事全部都说出来了,您还要继续遮掩下去吗?”
    这句话落地有声,瞬间压垮了薛太后最后地防守与坚持。
    此刻面对着薛玉娇烈烈目光,她开始有些心神慌乱,两颊潮红,手足冰凉。很快,闭上了眼睛,紧紧咬着鲜红色的下唇,深而急促地呼吸着。
    “那封信在哪?”薛太后终于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压低了声音问道。
    “看来,您这是承认了。”
    薛玉娇心中感到一片黑暗和迷茫,语气无比凄凉的道。
    她倏然睁开双眼,语声寒冽:“哀家问你,信在哪里?”
    “您不用知道在哪儿,”
    薛玉娇的唇边勾起了一丝淡然的笑意,安之若素地回道,面上丝毫不慌。
    薛太后一时被她气势所迫,暗暗咬了咬牙,心里愈发沉重倍感压力。
    她知道,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那么无论再僵持多久,结果无非两种。一种是抵死不认,任由那封信公布于世,第二种则是承认一切,更新朝堂,以求息事宁人。
    “好,很好。”
    薛太后虚弱地吐出了这几个字,脊冒冷汗,背心寒栗直滚。
    薛玉娇依旧保持着沉默,她安静得好似不存在一样。不过只要认真观察,就可以看出她那双黑幽幽亮晶晶的眼睛,一直灼灼地盯着帘帐下那张略显沧桑的面容,仿佛想要穿透那华丽虚弱地外壳,刺入她强势狠毒,唯我独尊的过去……
    薛义一案是横亘在她心里最大的一个心结,她原以为一切都在她的控制之中,但没有想到的是,竟疏忽了薛玉娥。
    事隔薛义去世三年后,这一切竟然又重新浮出了水面,就好象薛义亡灵的怨念,坚持着不肯归于平静和安息。
    想到兄长那死不瞑目的脸,薛太后突然打了一个寒战,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身体,调整了一下心态,终于肯讲出罪逆深重的往事:“你既然那么想听,哀家便通通告诉你好了。”
    薛玉娇的心头顿时一阵激荡,等着她接下来的供述。
    原来,这事的起因还要从三十多年前说起。
    薛太后,闺名薛姝,出生于忠武侯府,为薛崇瑞的妾室杨氏所生。当年,薛崇瑞偏宠出身并不高但风情万种的杨氏,以至于经常忽略沈老夫人的感受,杨氏与沈老夫人两人因为争风吃醋,家里每天弄得是乌烟瘴气鸡犬不宁。最后一次,杨氏与沈老夫人发生争执,两人拉扯中,沈老夫人不小心从石阶摔了下去,当时,已经怀了两个多月的身孕的沈老夫人因此流了产,且再也无法生育,薛崇瑞固然愤怒,但也舍不得真的对杨氏痛下狠手,最后,碍于沈老夫人娘家的势力,以及顾及薛沈两家的颜面,薛崇瑞没有办法只得命人将杨氏发卖到外地,以息沈家之怒。
    殊不知,所有的一切都为将来埋下了隐患。当年年仅五岁的薛姝目睹了杨氏被强行带走的整个经过,然后懵懵懂懂的她记住了这一切,她曾暗暗发誓,有朝一日,定要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然后凭能力救回母亲。
    杨氏一走,薛姝被过继到了正室沈老夫人膝下,她在沈老夫人身边长大,对沈老夫人言听计从,无不谨慎。她从来没有忘记仇恨,也没有忘记找回母亲,就这样,一直到了十六岁那年,她遇到了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一切开始悄悄地发生了改变。
    薛姝爱上了明国侯之子赫连平,也就是薛玉娇的舅舅,两人当年情投意合,且门当户对,敢爱敢恨的薛姝心中早已将赫连平认定为自己一辈子的良人。岂料,薛姝被皇帝看上,不顾她的感受,执意纳她进宫为妃。
    那段时日,正值天花肆虐,薛姝借机故意泡冷水让自己发烧,以此想要吓退皇帝,使其收回成命。可是皇帝没有收回旨意,而是将她收入后宫后,安全隔离起来,并每日有专门的太医负责复诊。
    就这样,薛姝一次又一次的想尽办法生病,断断续续的烧热和风寒持续了一个月左右,躲了这段时间侍寝,直到天花得到有效控制,总算不再大肆传播,皇帝设立国宴邀请百官一同庆祝,除了后宫皇后以及几位名分靠前的妃嫔外,作为纯妃的薛姝也在受邀之列。
    中途,心事重重的薛姝借身体不适为由回去休息,早就听闻薛姝自入宫以来烧热不退的赫连平对她始终十分牵挂,此时见机,趁皇帝不注意悄悄跟了出去。
    不出意外,薛姝被他拦下后,二人支开身边的下人,于假山后面悄悄私会,互相倾诉这些天来的相思之苦,一时间,情至深处,又是干柴烈火,于是很快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
    当时,两人苟且之事恰好被出来透气的薛义和薛玉娥撞了个正着。要知道,这可是欺君大罪,论罪当诛,可以想象薛义当时有多么震惊和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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