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菩提与如来一番解释,如今,一切前因后果似终于明了。

    混鲲祖师几人算到四万多年后三族会有灭族之危,然而为了他们的破界大计,几人愣是将拯救族人的重担就这样丢给了两个小辈,毫无心理负担地,一起拍拍屁股走人,留下这两个劳碌命为他们的一句话,劳心劳力算计谋划了几万年。

    如果这其中没涉及到孙悟空的话,小白龙说不定会抽个功夫替这二人抹一把辛酸泪。

    可惜没有如果。

    几位祖师算到了孙悟空这个转机的出现,让悟空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地上了菩提和如来的贼船。所幸,有那么个傻家伙,放着好好的龙三太子不做,愿意一路跟着他,扒心扒肺地对他,最后明知道这是条贼船了,还愿意与他同舟,愿意义无反顾地,为了他孙悟空,一条道走到黑。

    看着身畔的小白龙,悟空心里温暖又沉重。

    明明回去继续当个不知事的西海太子不定还更安全一点,就如同这五界之中,万万并不知晓未来有什么在等着他们的人们一样,只需要等着被救就好。

    明明知道这三族重劫的转机,也许就要拿他老孙的命来换,陪着他反倒可能生死难料,却偏还要跟着他。

    他心想,他家的小白龙可真傻,傻得能让他疼到心坎儿里,可舍不得让这个傻家伙真陪着一块儿送死。毕竟,他孙悟空一向信奉的是,要他命的人都弄死,这无关敌人有多强大。

    至于他以前一心要找的人到头来也不过是在算计他,那又怎样呢?

    若是早些年知道真相,他兴许真会搅得个天翻地覆,叫所有人都陪他一起不痛快,可如今,他整颗心都叫小白龙护得严严实实,内里的嫩肉只小白龙能触摸得到,谁还能伤到他分毫?

    “大师兄,既然知道了赤绯是谁,身在何处,我们要去找他吗?”小白龙问道。

    “不去。依师父之言,如今重劫不远,当来的总会来,我二人做好准备就是,管别人许多?走,小白龙,大师兄带你回花果山去!”悟空跃上云头,遥望着某个方向,笑盈盈道。

    小白龙高兴地应了一声,同样一跃而起,身姿轻盈地落在了悟空的身畔,与他并肩而立。

    终于可以和大师兄一起回花果山了!小白龙雀跃不已。至于先前的那些烦恼?自是都已经被他丢在灵山咯。

    花果山在东胜神洲的外海之上。此山乃十洲之祖脉,三岛之来龙,自开清浊而立,鸿蒙判后而成。

    小白龙随悟空往花果山而去,远远就望见那东海之上一座势镇汪洋,威宁瑶海的奇山。丹崖上闻彩凤双鸣,削壁前见麒麟独卧,石窟中更有那龙族小辈嬉闹,且不说这山间林中又有怎样的奇景,单冲那整座山勃勃的灵机,就知此山是怎样的好去处了。他心道,这里不愧被称作百川会处的擎天柱,万劫无移的大地根,难怪能孕育出大师兄这样的人物。

    而此时的悟空,瞧见了几百年都不曾变的旧景,只觉悦目赏心,他五百年多前离山之时,尚是满腔愤恨,茕茕一人,此时回山,却已昂然自得,有人比肩。

    悟空并未按捺欢喜之情,一到这花果山上空,他便和小白龙按落云头。二人把手一牵,一同带着满怀的欢欣穿崖过林,缓走慢行。

    小白龙与悟空心神相连,心意相通,又怎会不知这是他大师兄欲带他看他曾看过的风景,走他曾走过的路,而这,本是他曾求之不得的事情啊。

    不知过了多久,青葱浓密的林间现出一条奔流的涧水,二人又顺着这水势一路往上,攀山越峰,一直到那源流之处,方才停下。

    悟空笑指着眼前练如白虹的一股瀑布飞泉,道:“小白龙,终于带你回我洞府了。”

    小白龙仰脸瞧着,感慨道:“大师兄,我曾在那次幻境中来过这里,那时我就想,何日我才能有机会作为大师兄的朋友,可以来这花果山一住。”

    悟空心中一动,嘴里却调笑道:“噫,原来你就那点志气。看来你大师兄我这心里边造的个洞府,敖三太子是不想住咯?”

    小白龙脸一红,嘴里嘀咕了一句:“才不是!”不管是大师兄的心里边还是这花果山水帘洞,如今他可是都想统统霸占了的。这样想着,他也不等悟空带领,自己将身一纵,径跳入了瀑布泉中。

    悟空也不拆穿他,笑呵呵地跟上。

    瀑布后无波无水,明明朗朗地架着一座铁板桥,桥下之水,冲贯于石窍之间,倒挂流出去,遮闭了桥门。小白龙欠身走上桥头,便见瞧见桥那头正中间有一石碣,碣上有一行楷大字,镌着“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石碣后是一间虚窗静室遥遥地掩映在一片珠光浮影之中,静室外则是翠藓堆蓝,烟霞片片,有石桌一张,石凳两组,修竹一丛,梅花三点。若非远一处傍崖之所,有锅灶火迹石盆石碗,让这里沾上了尘俗,倒确实是个清净修道之所。

    悟空在小白龙身后解释道:“那些吃饭的家伙什,都是我那些小的们自弄的。”

    小白龙脚步不停,过了桥,一边往静室走一边奇道:“既然还有锅灶火迹,怎么却瞧不见人影?”

    悟空笑道:“这会儿他们恐怕还在山里哪处野着呢。”

    小白龙闻言一乐,挥手移开静室的石门,入目的便是空荡荡的大厅和那曾在幻境中见到的石座,他又忍不住默默看了半晌。

    “大师兄,你说敖丙曾来过这里吗?”似是突然想到了某种可能,小白龙回头问道。

    悟空想了一下,道:“当是来过吧,当年我从方寸山回来后才发现,瀑布外原是有隐匿禁制的,只是那禁制似被何物蛮力撞破了,否则,这水帘洞哪里会被轻易寻得。想必敖丙当时在花果山那段时日,便是藏于此处了。”

    小白龙蹙眉道:“如来只说敖丙出现在此处后又不知所踪,也不知他是又躲到了哪处,还是被那人所擒。”

    悟空知他所指何人,安慰道:“便是被那人擒走也不打紧,你忘了连那转生轮都拿敖丙无法吗?”

    “嗯,我知道。”小白龙点点头道,“只是想到那人就十分不爽。”

    悟空闻言,挑挑眉,上前一步,流氓似的一把搂住小白龙,坏笑道:“在你大师兄的地盘儿你还敢想别的人,嗯?”说罢,两人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静室之内……

    先不提悟空二人在这花果山上过的是怎样逍遥自在,没羞没臊的日子。却说那如来与菩提,这一日正在方寸山小秘境内执子对弈,轮到菩提时,他却不知怎地,就落错了一子。

    如来看了他一眼,落下手中一子,笑道:“师兄,静心。”

    菩提苦笑一声,道:“近日来,你我都感觉到那大劫愈发迫近,我却是做不到师弟你这般冷静。”

    “当做的,你我二人都去做了,师兄,何必多想。”如来笑容不变,但声音中却带上了安抚之意。

    菩提盯着那枚错子看了半晌,道:“虽说悟空就是祖师口中的转机,可我终究是放心不下。”

    如来轻笑了一声,捡起菩提手心中的一子,稳稳地落到棋盘上,道:“你看,这子可还是错子?师兄,祖师虽言悟空是那一线转机,可我却不会把全副希望都押在他的身上,无论他成不成事,我亦会尽力落下我的后招,更何况,你我二人也是看着他长大的,自己的徒弟如今怎样,你还不放心?”

    悟空入方寸山后,菩提对他一直是满意又不满意。满意的是这家伙学什么都快都精,无论教他什么,不用多久就能给你举一反三,你根本不知道他的极限在哪里,可不满意的是,他性格冲动急躁,明明聪明的很,却偏偏不愿动脑,且做事不计后果,全凭性子胡来。

    如来曾批道,聪慧有余但心机不够,锐气十足但缺乏冷静,日后若是被敌手拿捏到短处,只怕反会误了大事,难堪一用,尚需磨练。

    菩提原是想将他拘在山中好好修行,奈何所教之物无一能难住对方,反倒让对方愈发自得,不思悔改。而当时冥界那人亦在打悟空主意,菩提甫一思量,索性将他逐出方寸山,若是能叫对方历一番挫折,磨一磨性子也是好的。

    也正如菩提所料,孙悟空就是个惹事王,回了花果山没多久,就从东海龙宫折腾到冥界地府,从妖魔界折腾到仙界,他自封什么齐天大圣时,菩提险些气得吐血,他哪是什么齐天大圣,分明就是个捅天戳地的祸害,可偏偏还无一人能出来收拾这个祸害!

    最终悟空大闹天宫,仙界无法收场,只能转求佛界。

    仙界只知佛界百般推诿,不愿真心出力,又哪知如来却在心道,来得巧。他正欲替他师兄磨一磨悟空的心性,便趁势与悟空做下了在五行山下修心五百年,并护送唐僧取经的约定。至于后来取经一路都未曾言明真相只做暗示,也不过是时候未到。

    而正如如来亲口所言,他不会把所谓的转机全押在一个随时可能会因为冲动误事的人身上。哪怕如今悟空也算过了他二人为他设下的种种考验,他亦不可能不做其他准备,就这么垂手以待。

    如来的淡然自若终究感染了菩提。

    “呵呵,还是我多想了。你我二人已经尽心尽力,也算不负师父他们所托了。”菩提抿了抿唇道,“而且,最坏不过就是你我师兄弟二人死在一处,届时哪还管得了三族存亡。”

    如来微微笑道:“师兄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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