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安这些年真是任性惯了,微服私访的事不知做了多少回,他们真怕谢景安会不配合,一意孤行继续做这种危险的事。
    接下来的几天果然不太太平,不过与谢景安预料的不同的是,他的封地并没有什么波澜,而是长安那边一片风雨,据暗卫从长安那边传来的消息说,不少世家联合了大臣上折子,疯狂的弹劾谢景安,言语间完全将谢景安描述成了一个横征暴敛,贪得无厌不顾百姓死活的暴虐藩王。
    对此谢景安早有预料,因此完全不慌张,而是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折子,让人快马加鞭送往长安。
    他了解康平帝的性子,训斥大约是免不了的,驳斥他也有可能,但是让他完全取消这次的计划是不会的,毕竟他在折子里用了很长一段文字叙述了他这么做的原因,很大一部分都是那些商贾享受着大周朝带来的一切,却没有任何付出的话,最后更是允诺将他收上来的赋税划拨一半每半年一次交给户部,这可不是个小数字,再者康平帝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凭白得到这么大一笔钱,还是源源不断,相信他能顶住压力不会叫谢景安失望。
    果真后面的一段时日虽整个长安颇有些腥风血雨的味道,但谢景安的这个计划却没受到什么影响,除了康平帝接二连三发了几道不痛不痒申饬他的圣旨外,再无其他。
    既然连康平帝都变相的纵容了,谢景安就更不客气,开始着手整顿沧州等临海城镇海港一事,与此同时杨太师来投奔他的好处也开始显现出来。
    短短半个月的功夫,来自大周朝各地前来投效他的读书人就将近有三位数之多,其中大多数是杨太师的门生,喜的谢景安不知如何是好,若不是身份的顾忌,真想拉杨太师也效仿三国来个义结金兰。
    这一日谢景安又接见了几个前来投效他的书生,很是礼贤下士和蔼可亲的交流了一番,刚将人送走,准备唤来魏长史刘主薄以及杨太师等人商议一番如何安排这些人等,就见崔同跨进门来,呈给了他一张烫了金的帖子。
    如今他事务繁忙,除非大事崔同鲜少会拿这种事来烦他,因此带着几分好奇,一边接过来打开翻看一边随口问:“谁递进来的帖子?”
    崔同道:“陈家递来的,下月十是陈老太爷做整寿,想要请殿下过府,小的想着陈老太爷这些年为殿下办过不少实事,于情于理殿下都应该去,小的便将帖子接了。”
    陈老太爷的整寿,想着那个眼睛浑浊了但心很清明的老人,谢景安觉得要去,毕竟这几年陈老太爷一直很支持他的各项政令,也算功不可没,别的就罢了,像这种整寿是该去的,更何况陈老太爷都七十了,依这个年代的寿命,只怕他未必能参加下一次整寿。
    这么想着,谢景安翻看完帖子,便合上递还给崔同,答应下来,“那便派个人去陈府知会一声,本王必定到场。”
    崔同应了一声将帖子接过来,又问道:“那寿礼的事?殿下看是亲自过问?还是交给秦总管去办?”
    谢景安沉吟了一番,也不知道能送什么好,便道:“让秦总管去准备罢,陈老太爷上了年纪,少不得要多备些药材,让秦总管多备些上了年份珍稀的好药材,再搭些玩物,也就差不多了。”
    崔同想了想,也觉得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便也答应下来,只是临告退下去时又想起一事,忍不住道:“那殿下周全……陈老太爷做整寿,那日定然要宴请不少人,这人多眼杂的,会不会有人乘机浑水摸鱼?对殿下不利?”
    谢景安倒没想到这个,不禁怔了一下,深思了一会儿后摇摇头道:“陈老太爷与本王是旧识,再者身家性命都在本王手里,断然不会做出对本王不利的事,至于其他人,让姜铮沈卫多注意着就是,相信在本王的封地里,任那些人有三头六臂,也休想近本王的身,伤害到本王。”
    这倒是,如今的莫州被谢景安经营的几乎是铁桶一般,就算真有人行刺,依如今他身边宿卫的人数,再加上林言的身手,只怕还没到他面前就被砍杀了。
    谢景安语毕,崔同也觉得如此,便没有再多话,应了一声就下去办差。
    第205章 眼熟
    谢景安的封地进入快速发展期, 还颇为顺风顺水, 可长安城的太子日子就不好过了, 自打他知晓了杨太师决议辞官的消息后, 心里就一直有不好的预感, 之后果然收到了杨太师北上莫州, 去投效顺王的消息。
    这个消息无异于在他脸上狠狠打了一个耳光,他是东宫太子,是国之储君, 太师本是与他除康平帝等皇室人之外最亲近的人,如今却投靠了顺王, 这让他如何面对天下人, 一旦这个消息传开,他岂不成了笑柄。
    最惨的是, 太师是名士, 门生遍布天下,顺王以后有了这么一个人在身边, 还怕没有能人异士投效他吗?想想太师在文人中的名声, 太子就觉得恐慌,第一次深深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做了那么一件蠢事, 一个刘家而已, 与太师比起来微不足道, 他当初怎么就舍不得。
    如此阴郁的沉默了几天,太子越想越觉得不能放任顺王这样下去,不然即便他无心争储, 可依顺王的本事和现今他封地的发展速度,等到自己日后继位,也是一个大敌,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他必须想法子除掉顺王。
    太子一开始并未打算使行刺一类的手段,不到万不得已,他还不想背上杀害兄弟的名声,恰巧此时有对顺王不利的消息传进长安,朝臣们大为震动,再加上之前朝臣们被顺王殴打,心中都含着一股想要报仇的怒气,因此弹劾的折子如潮水般涌向宫中。
    这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太子几乎都预见了顺王的下场,毕竟他动了那么多世家的利益,不管是朝臣也好,商贾也罢,都势必要反抗到底,他看遍前朝那么多与民争利的,就没有一个是好下场,可让太子万万没想到的是,也不知顺王给康平帝灌了什么迷魂汤,康平帝只下旨斥责,却并未勒令停止顺王在封地干的那些事,这等于是变相的纵容了。
    这对太子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他从前一直以为康平帝即便宠爱其他皇子,也是极其有限,只要犯了什么错,还会一样不顾念情分,顺王不就是这样吗?当初凭着在康平帝面前装乖卖巧得宠这么多年,可一旦犯了错,依旧被远远发配到那种荒僻地之藩。
    他原以为,这次也一样,即使不伤筋动骨,也会掉一层皮,却不想这么轻描淡写就过去了,太子立即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他几乎没怎么思考,就决定了一件事,不能再这样下去,顺王非死不可,不然依康平帝对他如今的疼宠,最后登上那个位置的人是谁还真是未可知。
    定下要除掉顺王的心后,太子挑了个日子,用极为正当不会惹人注意的借口去见了皇后。
    皇后这些日子也过的尤为不顺心,哪怕用心遮掩,也免不了露出一副倦容,她早就料到太子会来寻她,因此并不意外,同往常一样等太子向她请过安后,皇后就将殿里的人都打发了出去,一个人都没留,让他们在殿外好生看着,与太子说起话来。
    “母后,”待人一出去,殿门关上,太子就迫不及待的道:“朝堂上弹劾顺王一事,你听说了吗?”
    提到朝堂,皇后立即皱起眉头,露出一个厌恶的表情,道:“前朝闹得那么大,我又怎会不知晓,我原以为以你父皇的性子定要严惩那个贱种,却不想只下了几道斥责的圣旨就轻飘飘放过,也不知那贱种给你父皇喝了什么迷魂汤。”
    皇后出自高门,往常即便心中再有气,也不会如此刻薄,可如今竟说出贱种等污言秽语,可想而知心中是多么的厌恶和愤怒。
    太子同样如此,紧紧皱着眉头道:“连这么大的事与民争利父皇都不管,那以后无论他做什么父皇都会纵容了?那孩儿这个储君之位呢?若是他有心争,孩儿能争的过吗?”
    这也是皇后烦心的,只是她理智仍在,淡淡道:“怕什么,你是我所出,虽不是长子,却是嫡出,再者你做储君之位多年,他又是个之了藩的藩王,即便有心,又如何与你争?你只要日后听话些,多顺着你父皇,办几件风光的差事,你父皇自然就会不再计较你从前做的那些错事了,人生在世的,谁能不糊涂几次,就是你父皇也不是一辈子都英明。”
    不然也不会发生现下这种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事了,太子听明白了皇后的意思,叹息一声,道:“孩儿自然知晓母后说的道理,只是如今父皇康健,孩儿储君之位还不知要做多少年,但顺王羽翼逐渐丰满,即使孩儿最后继了位,那顺王就能放过孩儿了吗?母后或许不知晓,从前在孩儿身边做太子太师的杨先生去了莫州,他在文人中有极高的威望,有他在顺王身边,孩儿即便是正统,能拉拢的能人异士也只怕比不上他,这一桩桩一件件下来,孩儿真的能坐稳那个位子吗?”
    太子说的,皇后又岂会不明白,她不禁看了太子片刻,迟疑的道:“你的意思是……”
    太子往殿门的方向看了一眼,才压低了声音,极小声的道:“斩草除根。”
    这四个字太子说的极轻,但皇后却听了个清清楚楚,神色有些惊疑不定,半晌道:“他如今可极得你父皇喜欢,万一不成事,你可知会面对何样的后果?”
    太子自然知晓,可比起他让他恐慌的下场,这些冒险都不算什么。
    太子点点头道:“孩儿既然敢提出,就自然有把握,孩儿在他之藩后就怕有这么一天,所以埋了些棋子,虽说大部分都被他拔除了,但总有幸存下来的,他们潜伏这么长时日,不就是为了这么一天,母后放心就是。”
    皇后当然不能放心,比起先前,脸色更难看了,一字一句道:“你确定能除了他?一旦这事叫你父皇察觉了,以他的性子,只怕咱们最担心的事真的会发生。”
    皇后这话听着像是在提醒太子,可其中并不乏深意,太子初时没听出来,可几次三番听到皇后提及后,也明白了过来,既吃惊又害怕的道:“母后的意思是……”
    皇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缓缓道:“既然做了,就不能留下后顾之忧,你父皇那里我去想办法,你用心对付那个贱种就是。”
    这话里涵盖的意思太过大逆不道,太子脸色煞白,很久都没缓过神来,皇后也不敢让他就这么走,不然难免会传到康平帝耳中,到时候他呢才是真的死无葬身之地。
    那一日太子在皇后宫中比平常多停留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走,紧接着当日就有一骑快马,昼夜不歇,马不停蹄的奔向莫州。
    太子筹谋的这样一场危机,谢景安自然毫无察觉,他如今整颗心思都扑在市舶司一事上,好在他如今不比从前,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又因三年前颌曷一战极有威望,再者连康平帝都变相纵容了,因此建的颇为顺利。
    顺利到刘主薄等人都不敢相信,若不是魏长史等人拦着他不让他去沧州,只怕这效率还能再高一点。
    就这么忙了一个多月,不知不觉就到了陈老太爷的生辰,论理谢景安不必亲去的,只是想着陈老太爷到底年纪大了,这些年又极为支持他,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谢景安思前想后,还是去了。
    当然,为了安全着想,林言陪着去的,并且在去之前将整个陈府排查了一遍,生辰当日更是只有陈家用了多年极为忠心的下人才能接近待客用的花厅,可谓是用尽了心思。
    陈老太爷的府邸还是从前的那座旧宅,虽是旧宅,却修缮的极好,丝毫不显破败,若不是摆放的物件儿不是什么难得的珍品,布置的也不是多富丽堂皇,乍一看几乎比得上谢景安的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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