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转眼即逝,西京城的夏天格外闷热,知了的叫声显得格外聒噪。
    殿内,杜秦月斜倚贵妃榻上,手上慢悠悠地剥着荔枝壳,身后宫女轻摇着羽扇,倒也觉清凉。
    “陈棠那小蹄子近日可有动静?”杜秦月恍然想起陈棠,只觉得烦躁。想那陈棠在选秀时就独得沈霍恩宠,入宫以后更是备受恩泽,后宫诸人无不艳羡。
    绣儿见杜秦月问及,微微颔首,手上停了动作,答道:“娘娘何必牵挂。旁人不知道,娘娘您还不知道吗,那陈嫔充其量不过皇上的棋子罢了。”
    顿了顿,又定睛望着杜秦月,摇起了羽扇,“皇上与皇后不好时,便故意宠起了陈嫔。帝后和谐时,皇上又几时对她上心过?”
    杜秦月听着这话,眼中的神情捉摸不定,微舒了一口气,淡淡道:“这话很是,但也不尽然。商人之家的出身,原本就满身商贾的狡黠之气,皇上宠着她时,她便趁势越加讨好,这才如此快晋到了嫔位,原是不可小觑的。”
    绣儿闻言,也不知再说什么,复又摇起了扇子,轻呼了一口气,不再去想。
    及至午时,杜秦月携了宫女太监前往御花园。
    “今夏虽闷热,景色倒是比往年怡人许多。想是这花草畏惧寒冷,这样的天气不助人,反助了花草。”望着满园花草,杜秦月心情自是悠然。
    不远处,一行人缓缓朝着湖心亭走去,原是陈棠与苏贵人。
    苏贵人眼快,远远地便瞧见了那边的杜秦月,不由得顿住了脚步,小心翼翼地提醒着陈棠,“娘娘,前面那人像是淑妃,咱们还是……”
    话还未说完,便被陈棠打断,只见她面上满是轻蔑与不屑,“还是什么?何必躲着她走,原先她那般瞧不起人,如今咱们何必退让?”
    这苏贵人自入宫后便投靠追随陈棠,自然也知道当初陈棠有意投靠杜秦月,却被讽刺,大加侮辱之事。如今追随了陈棠,自然事事听从,与杜秦月自然也划开了界限。
    说话间,杜秦月便已走了过来。几人一同到了湖心亭,陈棠也不甚尊敬,极为敷衍的矮身行礼,“臣妾给淑妃娘娘请安。”
    语罢,见杜秦月未叫起身,也不顾得什么,自行便站了起来,望着她笑道:“淑妃娘娘真是好雅兴,皇上这么些日子没去娘娘那儿,娘娘倒是想得通透,还有心情来这御花园。”
    杜秦月见她如此,早已恨的牙痒痒,无奈如今陈棠格外受宠,自己也不好借此发作。
    杜秦月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已听得陈棠炫耀又讽刺的话语,“皇上昨儿告诉臣妾,御花园的花开的正盛,让臣妾得空来赏花。如今这一看啊,果然是桃红柳绿,百花争艳呢。”
    陈棠说着,不时抬眸瞥一眼杜秦月的神色,见她脸色越来越难看,又极其随意地补了一句,“纵使是百花争艳,这凋谢了的花啊,始终是无人问津,倒是可怜可叹。”
    无疑,这话正是讽刺杜秦月,如今帝后和谐自是没得说,可杜秦月却逐渐受了冷落。
    二人正明里暗里针锋相对时,一侧小路上匆匆忙忙跑过来一个小太监,二人打眼瞧去,正是杜秦月宫里的小太监。
    “娘娘……不好了!”小太监匆忙跑到了杜秦月身边站定,也顾不得行礼,直接说道:“娘娘,宫外传来消息,说杜……杜将军没了……”
    原本心中还有所愤懑的杜秦月,在听到这一句话后,仿佛晴天霹雳,顿时感觉整个世界都塌了。
    身子不由得朝后退了几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宫女见状连忙稳稳扶住。
    “你说什么……我爹他没了?怎么可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杜秦月心中无比焦灼,却也有一瞬间的空洞感袭来。
    小太监见她这般,早已吓得不敢开口,颤颤巍巍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道:“宫外传来的消息,是说杜将军在跑马场上,马受惊后杜将军摔下了马,大夫赶到时人已经没了。”
    杜秦月听着小太监的这么一番话,脑子里突然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正这时,一边站着的陈棠见到此情此景,想到平日里表面伪善,实则对待其他妃嫔无比小心眼又恶毒的杜秦月,实在是觉得大快人心。
    “哎呀,娘娘可要节哀啊,杜将军如今是已然走了,娘娘可不要悲伤过度,也跟着去了才是。”陈棠本来就生性跋扈,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心中想着这会儿也不想隐瞒,更何况现在的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放肆!”杜秦月还没有说话,她身边的绣儿便已经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愤愤的斥道。
    陈棠见着绣儿这般对自己,面子上自然挂不住,此刻也不想再隐忍下去,也丝毫不顾忌其他,扬手便给了绣儿一巴掌,“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斥责本宫。”
    绣儿心中气恼,捂着脸回到了杜秦月身后,双眼中依然有了点点泪光,嗫嚅着:“娘娘……”
    听到杜将军没了的消息,杜秦月本来心中就不好受,这会子又见到陈棠这样张狂,顿时火冒三丈,高声道:“来人!陈嫔目无宫规,藐视本宫,拉下去杖责一百!”
    陈棠闻言,没想到杜秦月会这般不理智,但顿时也吓白了脸,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怔了几秒,才恍然反应过来,连声喊道:“娘娘这样对待我,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定也饶不了你!”
    一边说着,一边愤愤的瞪着杜秦月,仍然认为杜秦月不会公然对自己下手,全然忘了此刻的杜秦月早已被哀伤和愤怒冲昏了头脑。
    杜秦月对她的反应不予理会,直到几个太监抬来了春凳,不顾陈棠挣扎,死死的将她按在春凳上后,杜秦月才冷冷地吩咐道:“给本宫重重的打!”
    顿时整个御花园充斥着板子落在身上的声音,以及陈棠痛苦的喊叫声。
    不多时,春凳上满身是血的陈棠渐渐没了呼吸。
    “娘娘,陈,陈嫔好像没气儿了……”小太监探了一下陈棠的鼻息,见她已然没了气息,顿时有些慌了。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传太医,传太医啊!”绣儿的声音响了起来。
    原是杜秦月心中突然像压了一块重重的石头一般。想到父亲已死,自己又一怒之下打死了皇上的宠妃,顿时眼前一黑,呼吸也困难起来,昏死过去。
    次日,凤仪宫内。
    何所依手中端着茶盏,心思却并不在品茶上,只是淡淡的饮了一口茶,便将目光移到了一旁的绿筠身上,“你方才说,皇上如何处置的淑妃?”
    绿筠闻言,又将刚才的话说了一遍,“今儿一大早皇上便下了旨意,杜氏无良失德,心肠歹毒,不配为皇妃,已被废除了淑妃之位,贬为庶人,打入冷宫了。”
    何所依听着这话,百感交集。这么久以来,自己与杜秦月也是针锋相对,虽然自己无心与她争什么,但从一开始,杜秦月便是与自己对立的。
    思索了一会儿,何所依最终没有言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为杜秦月,为陈棠,更是为了自己。
    彼时因着陈棠被打死,杜秦月被打入了冷宫,后宫之中果然是风平浪静,再无波澜。其余高低位分的妃嫔,也深知帝后交心,再不敢多生是非的。
    ……
    期年之后,二皇子已然到了总角之年,承欢膝下。
    养心殿内,何所依手中捧着一碗杏仁酪,款款行至沈霍身边,“皇上看了这么久奏折想也累了,先用碗杏仁酪吧。”
    沈霍闻言,面上露出了会心的笑容,放下了手中的奏折,接过了何所依递过来的瓷碗,舀了一勺送进口中,“滋味果然不同,想来应是你亲自做的。”
    何所依也不言语,莞尔浅笑,正整理着笔墨,便听得沈霍的声音传来,“你瞧瞧那边案上刚刚拟好的旨。”
    何所依顿了一下,停了手中的动作,上前几步至书案前,打眼一瞧,那圣旨上竟写的是立二皇子为皇太子。
    “皇上,这……”何所依心中自然惊讶,二皇子不过总角之年,现在便将他立为储君,未免有些为时过早。
    沈霍知晓何所依心中所想,只是抬眸望着她,暖暖地朝她笑着,解释道:“早些立了储君,也免得其他皇子有不该有的心思。”顿了顿,起身上前,牵起了何所依的手,紧紧地握在手里,“朕只想我们的孩子能够一辈子平安顺遂,朕便能与你安度余生……”说完这句话,沈霍定定地望着何所依,何所依亦是不再相问。
    此情此景,着实让何所依动容,二人相视着,眼中皆满是柔情,空气也仿佛凝结在了这一刻。
    沈霍一把将眼前人抱进了怀里,静静的也不说话。何所依的手也抱得更紧了,二人仿佛都要将对方揉进骨血里。
    “自此以后,一生一世,再也不要分离。”
    “不,是生生世世,也不会分离。”
    世人都传,大周帝后和谐,琴瑟和鸣。当今之世,更是前所未有的盛世。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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