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王笑了笑,正要说什么,刘安进来启禀:“王妃听说济国夫人来了,过来求见王爷。”
    宜王忍俊不住,笑着对褚青娘抱怨:“您看看,还是这样,相见您就直说,偏偏说求见我。”
    正说着魏思颖已经在宫女簇拥下进来。二十岁的少妇娇嫩如十八,偏偏因为生育,又比十八多了几分韵味,金玉和宫装更让她,显得高贵不可多得。
    宜王嘴角笑容还在,只是眼眸深了几分。
    魏思颖请褚青娘去自己屋里坐,娘儿俩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先说岚儿能巍颤颤走一两步,又说玲珑坊最近生意,最后魏思颖又问邓文兰的事:“诚意侯夫人最后到底定慕北侯家姑娘,还是勇武候家女儿?”
    褚青娘笑着分析:“慕北侯家向来一团和气,姑娘也好涵养,家里姻亲多是不错的,可邓夫人要的是宗妇,那姑娘少点杀伐之气。”
    “所以定了勇武侯家姑娘?”
    “嗯”褚青娘笑眼看着自家女儿,二十岁的女孩儿,盛开的芍药花一样,脸颊娇嫩晕红,一看就知道日子过得有多舒心。
    有夫君宠着,有娇儿绕膝,有玲珑阁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褚青娘只望着女儿能这样平顺安稳一辈子。
    宜王坐在书房,眉头虽然平顺,眼神却有些沉沉,嘴巴抿起,一只手虚虚握着放在书桌上,不知心里想些什么。
    “王爷”屋外传来刘安的声音。
    “进来”宜王放缓神色。
    刘安抱着拂尘进来,脸色有些难看:“事情没办成。”
    “什么?”
    刘安握了握拂尘柄,艰难开口:“黄主事和柳侍郎已经换了官服,回到班房签章都盖好了,可是胡主事忽然过来,说这不合规矩,需得兵部派人去燕州实地核查丈量,记录在栏马匹后才能签章。”
    流程是这样没错,但有宜王面子,完全可以先签章再补做,这完全是件小事。
    宜王眼睫微垂:“胡主事身后是谁?”
    刘安脸色更难看,低低咬出两个字:“明王”
    宜王点点头:“请岳母过来。”
    褚青娘笑盈盈跟女儿屋里出来,跟着刘安到了书房,进去就察觉气氛不对:“怎么?”
    宜王深深吸了口气,抬抬下巴示意刘安,刘安脸色立刻变得不齿,带着嫌恶:“大公子抓周那天,明王避过人在假山后死死盯着王妃。”
    也许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尤其魏思颖现在比当年更有韵味。
    刘安动了动拂尘,强自忍耐赶狗的欲望:“那一副志在必得的眼神,实在恶心的让人想吐。”
    褚青娘脸上情绪慢慢收拢,变成淡漠模样。
    宜王道:“我也发现了,抓周时,他有意无意瞟了思颖两次。”
    褚青娘微微勾起嘴角,只是没什么笑意:“我还以为我眼花了。”
    原来岳母也发现了,宜王在书桌后静默几息:“不能让明王登基。”
    褚青娘慢慢转动腕间手镯,思绪快而密:“太子两年前被废,最终是因为明王落马差点致残。”
    宜王点头,他和褚青娘想法一样:“可太子咬死是明王自导自演嫁祸与他。”
    褚青娘细细摸着手镯上的花纹,一字一句斟酌:“这件事你不好出面,我派人私下打听,等有了证据扔给纯王。”
    纯王就是被半幽禁的废太子。
    “或者真是太子做的……”褚青娘语音犹歇未歇,又补上一句“再同时打听当年牛痘之事。”
    这两件事导致太子被废,明王绝对干净不了。
    宜王清楚三子珍现在有多大能耐,点头同意,只是有件事他不能不说。
    “据我所知,魏大人私下投靠了明王。”
    魏文昭疯了?怎么会做这种傻事。褚青娘有片刻愕然,这事对他实在没太多好处,毕竟他几乎可以说是位极人臣了,明王登基又能再加封多少?
    反而投靠明王坏处很大,毕竟魏文昭是天佑帝心腹,如果被皇帝知道他投靠自己儿子,下场可想而知。
    褚青娘敛眸想了一刻,道:“不用管他。”
    第73章
    褚青娘回到家, 魏文昭已经回来有一时了, 穿着家常便服坐在桌边,怀里坐着小儿子。
    魏思成正眉飞色舞叽里呱啦,跟父亲说西域伯伯如何有趣,看见母亲回来,哧溜从父亲腿上滑下来冲过去。
    “娘~”抱住褚青娘小腿,仰着脸, 冲母亲笑出糯米牙“成儿可想娘了!”
    马屁精, 褚青娘腹诽一句,笑着抱起儿子:“娘也可想成儿了。”
    谭芸芬听的噗嗤笑了:“搞得好像你们母子分别几年似的, 明明才两个时辰不到。”
    魏思成在母亲怀里高高昂起下巴, 对着谭芸芬一副, 你不懂,我不跟你计较的样子:“书上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两个时辰就是……”
    小家伙伸出两根肉乎乎手指,然后发现两个时辰不是两日,他……算不出来。
    “爹爹!”机灵的小家伙立刻回头找帮手。
    魏文昭笑着起身走到褚青娘身边, 拉住儿子小肉手, 柔和道:“两个时辰就是六分之一日, 就是半年。”
    小家伙立刻有了底气, 扭头对着谭芸芬宣布:“我已经半年没见娘了,当然很想。”
    谭芸芬忍笑:“那可幸亏是两个时辰,要是一天没见,那不是三年没见……”
    “三年啊……”谭芸芬食指点着腮, 做出思索模样,然后‘恍然大悟’,做出惊吓样子,“三年前,你还没出生呢,那不是一辈子没见过?”
    一辈子没见过?魏思成迷茫了:“那娘都不认识我,怎么生我啊?要是生错了怎么办?”
    生孩子还有生错的?褚青娘对着自己小儿子,脸上表情一言难尽。
    魏思成看一眼他娘便秘的表情,转头寻求爹爹帮助,魏文昭捏捏孩子小肉手,笑着教他:“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反过来就是三秋不见如隔一日,原掌事出去才半天,怎么谭嬷嬷就想的紧呢?”
    小家伙没听懂前边,后边听明白了,立刻挺起肉乎乎小胸脯,怼谭芸芬:“原叔叔才出去半天,谭妈妈为什么想呢?”
    什么一日三秋、三秋一日,谭芸芬听得一愣一愣。褚青娘懒得理会魏文昭,把孩子放下去,拍拍肉突突小屁股,笑道:“成儿饿不饿,有没有等娘一起吃饭?”
    “饿了!爹爹说要等娘回来一起吃!”脆生脆气,中气十足。
    褚青娘刚要笑着说什么,竹帘轻轻一响,魏奇走进来对魏文昭欠身:“老爷有些公务。”
    有些公务,那意思就是不能让外人听到,魏文昭笑容微敛,跟魏奇出去。
    院里,魏奇在魏文昭耳边低语:“明王那里刚送来消息,说是夫人……”
    褚青娘隔着窗户,看魏奇在魏文昭耳边窃窃低语,只是隔得太远什么也听不到。褚青娘收回清冷思索的目光,低头笑着拉起小儿子手:“咱们去洗手。”
    一顿饭吃完,魏文昭又去书房处理了一些公务,将每日事情在脑中过了一遍,临起身又叫魏奇进去,淡然吩咐:“明日你去应天府一趟,让周志通派人……”
    魏奇听完诧异地看向魏文昭,似乎不敢相信,魏文昭却只是淡然。魏奇很快收回诧异,低头抱拳:“奴才知道了。”
    魏文昭绕过魏奇,负手往映霞苑去,魏奇抬起头看着魏文昭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院门。
    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半天一声叹息才从魏奇胸口溢出:何必呢。
    夜里魏文昭依然留在映霞苑,隔着孩子用眼光描画褚青娘眉眼。他的目光痴情迷恋,心里却是清冷一片:剑兰马场?燕州最大的马场,你不用想了,别的也可以渐渐不用想了,青娘你以后就好好呆在家里,照顾我、陪孩子吧。
    魏文昭转身仰面向上,眼睛在夜里闪着暗光:青娘,你到底知不知道,我这吏部尚书有多大能耐,你以为一个空衔宜王真能护住你?
    第二日,褚青娘趁着褚童带魏思成去花园玩,写好信交给珍儿,吩咐:“即刻飞马送往燕州,让程先生尽一切能力稳住局面,实在不行和蒋家分了剑兰马场也行;京城这边让商行立刻出人,花多少银子在所不惜,在兵部活动,用最快速度请书记前往燕州核查丈量。”
    “是”珍儿双手接过信,叠了几叠别在腰间,立刻往外走,只是出去不过片刻,珍儿又神色慌张闯进来。
    “奶奶,不好了,商行送来消息,异宝阁被应天府派人查封了!”
    三子珍从运河第一船货开始,将近七年第一次被查封!
    褚青娘心里一突手心发麻,她紧紧握住手心,等那麻意过去,才镇定开口问:“信送出去没?”
    珍儿一滞,脸上泛出惭色:“奴婢忘了。”
    褚青娘头脑很快清晰起来,一样样吩咐:“先把信送出去,然后问清楚异宝阁为什么被封,李家康现在又在做什么,伙计们怎么安排的,对外怎么说辞,全部问清楚然后回我。”李家康,异宝阁掌柜。
    也许冷静能感染,珍儿咽了咽口水,压下心慌:“奴婢现在就去!”
    等珍儿出去,褚青娘才发现自己后背发凉,异宝阁开了一年多,生意虽然不敢说火爆,但是本着物以稀为贵,又打着皇家特供的旗号,其中利润十分丰厚。
    也因为皇家特供的旗号,和皇商身份,应天府敢封必然问题不简单,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褚青娘双手扶着桌子站起来,走到窗前往外看。房檐下红柱绿栏的走廊,走廊外一株西府海棠,浓绿的几乎溢彩;再往远处是忙碌的下人、深红月季、以及半墙粉色蔷薇。
    异宝阁被封,还不是最可怕的,毕竟里边东西褚青娘心里有数,可怕的是,如果有人拿皇家特供说事儿。
    皇家特供,那是供奉到御前的东西。
    褚青娘下意识摸上手腕玉镯,凝神细思,不知怎么想到魏奇那日在魏文昭耳边低语。
    ‘咯咯咯’清脆的笑声从院外传来,然后结实的魏思成从门口跑进来。
    “娘,我饿了!”
    后边紧跟着大半人高的小少年,褚童唤他:“慢点,小心别摔了。”
    看见孩子,所有心思都收敛起来,褚青娘自然露出温和慈爱的脸色,弯腰给跑进来的小儿子擦汗,站起来给二儿子整理衣领,还要关心:
    “童儿饿不饿,国子监先生教的怎么样,和同窗能不能处习惯?”
    褚童抬起脖子让母亲忙碌,一边温顺回答:“国子监先生都很博学,儿子喜欢;同窗年纪比我大,很多有真才实学的,让儿子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读书不是一日之计,不要太辛苦。”褚青娘心疼二儿子,四个孩子,只有褚童生来单薄,比魏思颖小时候还瘦。
    褚童眼里带着孺慕,母亲总能让他感觉心里暖暖的很踏实:“儿子知道,娘不用太挂心。”
    因为魏文昭中午不回来用饭,褚童几乎天天中午陪着母亲弟弟用饭。
    心思细密堪比魏文昭的褚童,没有发现母亲心里有事,当然褚青娘不会在孩子面前露出情绪,所以褚童没发现也正常。
    中午吃完饭,褚童回小院,魏思成午睡,褚青娘坐在床边慢慢替小儿子打扇。
    珍儿蹑手蹑脚走进来,轻声道:“夫人都问清楚了,应天府查封原因是,异宝阁许多香料,没有经过官府查验,怕里边有害人成分,所以查封了。”
    褚青娘扇子微微顿了顿,继续给小儿子慢慢扇风:“李家康怎么处理的。”
    “这事儿根本就是找茬,香料有没有问题,咱们都卖了快两年,李掌柜还在应天府申诉,伙计们我让先回家了,对外说辞商行几个笔墨还没商讨出来。”
    褚青娘放下扇子,略想片刻,吩咐:“申诉的事找个讼师,异宝阁所有西域香料、精油、调料全部下架,现在只卖珠宝和织物,让应天府撤去封条;至于香料那些,凡是供奉到御前的,请太医院出证明然后重新上架;至于对外说辞……”
    褚青娘敛下睫毛,细细想了一会儿:“就说应天府惯例抽查,等结束所有香料即可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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