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侦思虑再三,决定选择后者。

    证据确凿,只需与皇父深夜密谈,可这时机却十分难以把握。宫里势力重重,与朝堂早就勾结,皇帝哪时哪刻见了什么人,恐怕都会有耳目在。

    为了不引人生疑,林侦借辅助太子裁撤机构之机更加亲近隆德帝,趁着老父龙体欠安,主动为他分担笔墨之事。眼下年根儿公务繁忙,隆德帝又熬夜,便许七皇子奕桢陪在身边,做抄写辅助之用。

    皇子进入昭仁殿伴驾,这原本不是件寻常事,可七皇子如今是首辅庄之铭的准女婿,就连大太监赵显都觉着无甚可忧。几天下来,终于等到了王九近身伺候的时机。

    王九把参汤放在暖榻旁的高几上,又顺手把已经燃乏的灯烛换下给了一旁的小太监,轻声吩咐一句,唯一守在身边的小太监就这么被轻易地支了出去。

    时机已到,林侦屏住呼吸悄悄从袖中取出一个精巧的小瓷瓶,打开,梅本就是淡,凑近,方觉暗香幽幽。

    燕芃喜欢梅,这是当年隆德帝特意吩咐尚服局司香处为她调制的花露,独一无二。自她死后,这花露便再没有调过。

    林侦动用三姐找到尚服局袁茹,要一瓶一模一样的花露。这本是宫中禁忌,可袁茹看她即将临盆,生孩子实在是走鬼门关,忽地想起娘来实在有情可缘;更何况,堂堂公主求在她身边,眼中都泛了泪花,怎能不心生疼惜,便一口应下,在记录里找到配方,悄悄地给她配了一剂。

    林侦在手指肚上轻轻点了几点,擦在了袖口、耳边,还有脖颈下。

    ……

    角楼的钟悠悠地敲了三更,隆德帝搁下笔,握了握手腕子,扭头看向漆黑的窗外,看不到簌簌的雪,玻璃上映出不远处的桌旁皇儿挺拔的身影……

    洛儿要做娘了,桢儿也长大成人,只有小狗儿亦沁,你究竟想要什么……

    襁褓中第一次看到那一对小粉团儿,闭了眼唧唧的哭声,忽地一个睁开小眼睛,认真地看着他,水淋淋的泪,那小眼神竟像当年见到燕儿时那肆无忌惮的对视,他笑了,接过了那个孩子。这就是他的长女:亦沁。

    日子团在掌心,握不住,过得飞快。亦沁性子闹腾,常被娘亲责罚,做爹爹的舍不得,便总是缠着他,像只欢快的小狗儿摇着尾巴,给皇父磨墨、蘸笔,撒娇耍赖。多少个夜晚,耐不得养性殿的冷清,搬了奏折在炕头,握着那胖嘟嘟的小手御笔朱批,管理天下。

    而亦洛,是他的小猫儿,会卧在娘怀里,会落在爹膝头,仰着粉嫩的小脸安安静静的,忽闪着一双水眸。

    小狗儿亲,小猫儿疼,有时候夜里一边一个,看着熟睡中两只红扑扑的小苹果,他会忍不住起身爬到床的另一边去,将娃娃娘裹进怀中。

    “怎么不抱着你的小猫小狗了?”

    “想知道今夜你是什么?”

    “喵~~”

    他笑,一把将软绵绵的人儿摁进怀中。她最知道他的软肋在哪里,随时都能戳得中。

    每次**极致,他都有一种恐慌,看着怀中熟睡的人,庆幸她于权、于利都无意,否则,他也许成了史上最大的昏君。

    可也正是她什么都不想要,让他没有什么能给她,把握不住。一时不高兴了,冷冰冰的小脸,能让人瞬间远隔千里……

    唉……

    有她的人在,何必非要强求她的心?

    想起那一夜,实在忍不得相思之苦,他丢下九五之尊的身段,在浣衣司窄小的房中将她紧紧拥在怀中。她哭了,哭得他早已放下那些恨与羞辱,只残余了一点点男人的骄傲,只想她认个错,说夫君我错了,往后绝不会再见秦毅,再与他书信往来。

    可她不肯,只说她今生认错了人,落到今日,该死。只不该,把这几个孽缘的孩子带到人世……

    他气疯了,强了她。看她在身//下瑟瑟颤抖,他不肯松手,掐着她逼迫,又几乎是在乞求,“认个错!燕儿!你认个错,夫君这就抱你回宫……”

    她始终没有。

    三个月后,她死了。

    在他已经是忍受不了的时候,在他已经草拟手谕特赦秦毅的时候,她死了。

    那一天也是大雪纷飞。她躺在冰冷的砖炕上,雪白的小脸很安静,貌美如初;手心里,是他的那枚麒麟珮……

    那一刻,他的心便死了。

    夜里拥着他们的小猫小狗,他泣不成声,亦沁直直地看着他,一言不发,亦洛的小手一下一下给他擦泪……

    小狗儿亦沁,忠诚,倔强,一条道一定要走到黑,走到无路可走,也不肯回头。

    蛮荒草原,野人一般的胡族,求亲求和的文书传来,隆德帝本想册封一位公主嫁去便可,谁知,那小狗儿穿戴齐整上了金銮殿,当着满朝文武,逼他颁下和亲的圣旨。

    远嫁不是为的远离么?为何又要转回头……

    脖颈酸痛,眼睛发涩,隆德帝听到身旁的脚步声正欲转回头,神经忽地绷紧,那幽幽暗香,飘飘渺渺,若有若无,像她的魂魄轻轻抵探在他心头……

    隆德帝猛一激灵!

    原来是儿子,近近地跪在身旁,褪去外袍,一身云缎袄,解着领口,她的味道便是自那里来。

    隆德帝心狠狠一紧,坐起身。这花露是他明令所禁,当年燕儿故去时,皇儿才刚满一岁,他根本就不该记得娘身上的味道,这显然是有心所为。

    “奕桢,你要做什么?”

    “皇父,孩儿有一事想问。”

    这一言出,隆德帝微微蹙了眉,皇子们都要自称儿臣,这是宗人府的礼制,从未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自称。除了当年的小猫和小狗儿……

    “说吧。”

    第一次试探,试的就是深夜此时他的心境,“孩儿”两个字他既然接下,那此时上座之人就是父亲,不是皇帝。

    “孩儿想问,我身上,是什么香?”

    不知他用意何在,可那淡淡清香已经钻在隆德帝心口,丝丝袅袅,刺得生疼……

    “皇父,孩儿身上,是什么香?”

    他一句紧逼一句,目光殷切,直直地看进眼中,一时无防备,忽地心软。夜深人静,皇儿正在膝头,像很多年前,小狗儿在他身边戏耍……

    良久,老人沙哑着语声道,“是梅香。”

    “王九,”

    “奴才在,”

    “我身上,是什么香?”

    “回主子,是梅香。”

    “好。”

    林侦抬手捡起炕桌上打开的鼻烟盒,从另一只袖中拿出一只极细小的小竹筒,轻轻点下一滴,手指在鼻烟中弹了弹,搀匀,双手碰到隆德帝面前,“皇父请。”

    隆德帝眉头越紧,这太不同寻常。若是按照礼制,七皇子奕桢已经有了弑君之嫌,可哪有奸臣逆子敢当着君父之面下毒?

    “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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