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不会爱我一样!”他也不知哪里来的那样大的力气,扑上来拼尽了全身的力量,将于清圆撞到床上面去。然后他冲到了窗户边,打开窗户。

    寒风哗哗地刮了进来,吹得床单鼓鼓作响。于清圆从地上爬起来,抬起头,风像冰冷的刀子戳在他的脸上和眼睛里。他眯着眼睛,成明纤细的身体仿佛散发了万千明亮橙红的光线,在窗帘翻滚中笔直挺拔得像一颗树。

    成明转过头,笑容如同身后的阳光干净淡泊:“再见,清圆。”他纵身跳了下去!

    “啊——”

    他尖叫着醒了过来,冷汗自额头涔涔落下。环视眼前是熟悉的场景,窗前的美人抱瓶内插着新折的白梅枝条。枝条稀疏地挂着几朵如冰似玉的梅花,看上去清冷惨然。

    “成明、成明!”他连滚带爬地下了床,打开门的一瞬间看到了站在门外的于清方。

    于清方靠在墙上,朝他一笑:“怎么了,看你满头大汗?”

    “成明、成明?”他似乎只会说这两个字,那一幕死亡的剧太突然太震慑。

    那一个人,一直一直为他好,保护他的人,死了么?

    泪无预警地流了下来,好像人饿了要吃饭困了要睡觉,就那样自然而然地流了下来,心中已是万绞过后,麻木不堪。

    “他好好的呀!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什、什么?成明他、他……”他没死?

    于清方推着他重新进屋:“穿这么少跑出去,不怕生病?”

    他转身抓住于清方的手:“你刚才说成明他怎么样?好好的?好好的是什么意思?”

    他觉得自己正在发抖,发着抖等一个答案。心里被生生挖去的一块好像又重新有了填起来的希望。他只不要这样疼这样疼,疼得要窒息,疼得叫也叫不出来。

    室内安静,听得见空调发出的呜呜的转动声,甚至好像听见了他的心跳,缓慢而剧烈地期待般地跳动着。

    于清方说得非常慢,仿佛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跑出来:“他没死,在医院里躺着。”

    他犹自觉得听不清楚:“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

    手腕骤然一痛,被一股大力拉扯着向外走去。他害怕地退缩:“干什么、干什么?”

    于清方回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去医院,你这么想见他,你就见个够!”

    “不、不,我不要见他!我不要见他!”他嘶叫着,不断地想把手抽出来,另一只手扳过一切能扳的东西,桌子、柜子、墙、门,然而终究是被于清方攥着出去。

    他拼命地叫,喉咙里像被人放进了火炭,冒着烟,烧得疼。他拼命地求,求不要去医院,不要见那个人。

    他已经这样地痛过一次,他不能再痛第二次,这痛那样那样痛,他不要再痛第二次,他不要他不要!

    可是于清方也疯了,他完全不听自己的话,紧紧地拉着自己的手,就像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就像哪怕前面是地狱,他也要自己去体味一趟。就像,痛的,痛极了的,不光是自己,还有他。

    雪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来了,絮絮地像棉花一样地落下,风偶尔吹过,雪花舞动着斜飞进人眼睛里。每间一朵雪花,融化开来,都是一滴眼泪。

    成明真的在医院,躺在原先的病房里,安静地睡着。床边一架仪器,绿莹光珠在电脑屏幕上滴滴滴地规则地跳动。

    于清圆扒在玻璃窗上,远远地望着。隔着这一层玻璃,就是他的极限。他只能这样远远地看着他好,再也无法走近一点。因为会痛,会很痛。

    他的眼睛、他的呼吸、他的味道,都会提醒自己是如何地伤害过他,是怎样将他最后一抹尊严夺走,是怎样无情彻底地将他致于死地!

    护士送进药去,成明安静地服下,期间微笑、和护士轻声言语,犹如再正常不过的人。而自己,在外面见到这一切,就已经足够了。

    于清方拍拍他的肩,扳过他的身子:“现在放心了吗?”

    “那么,可以回去了吗?”

    那是梦吗?

    那个人跳下去的画面,是他作的梦吗?

    不、他不要想。他都不要想。

    现在,这个人躺在里面,安静宁和地生活,就好。其他的,他都不要想。

    被清方牵着回到车上,车外的雪已经积了有鞋面那样高,车子要发动半天才行得动。他感觉到发动机轻微的震动,犹如人的身体微微的发抖。

    “清方,”他倾身靠在于清方的腿上,“你别离开我。”他紧紧地抓着清方的衣服,将脸埋进清方的双腿间。

    于清方缓缓地笑了一笑,声音比雪花落下时更加温柔:“我会永远陪着你。”

    他像婴儿一样,在于清方的腿间哇哇大哭。

    这时,一切被拉远。整个世界成了一副繁华寂寞的背景,车内,就像一曲演奏临近尾声的曲子,终于有一个温暖平静的结局。

    它不算完美,但起码各得其得。

    所谓幸福,便是求仁得仁。

    大海的声音

    两个月后

    “你不怕被大少爷发现?”

    于清方推开游舰的门,海风翻动着他的衣角:“他要是发现了,我就把你和那个号称整容第一刀的医生剁碎喂鲨鱼。”

    武撇撇嘴:“那我回去再叫‘备胎’多背点成明的经历,他好装得更像点。话说,既然你杀也把他杀了,干嘛又假惺惺地答应他放骨灰?”

    海风潮湿,味道微咸,吹在人身上像有无数双小手抚摸着。于清方的眼中一瞬间蕴满笑意:“这片海域不错,下次带哥哥一起来!不过武,你说哥哥这次跟着红十字玩非洲以后,不会再玩了吧?”

    “嘿嘿,这都在你。”

    于清方不满地切了一声,弯腰打开储物柜取出一个棕色雕花陶瓷瓶,看了一眼,手一抛。

    只听咚的一声,棕瓶不过倾刻便沉入海底不见踪影。

    他望着棕瓶深下去的海面,无数的海水一层一层地盖上来:“虽然恨你,但作为救了哥哥的报偿,我还给你。”

    “咝!”武抱着双肩下到舱里,“受不了!”

    很久以后,于清圆来到了这里。他望着这片海域,忽然静若土石,以至于于清方从舱里拿钓具出来,叫了他几声都没有反应。

    后来他被于清方紧紧抱着扳过脸,脸上早已一片泪水横肆:

    “我好像、听见、有人说、爱我……”

    我如果死了,你会以什么方式记得我?爱人?朋友?陌生人?

    我如果死了,你会不会忘记我?

    我如果死了,你会不会像我活着的时候一样那么开心,就像我从来不曾活过、不曾出现在你的身边一样?

    我如果死了,我希望你可以爱我,可以永远记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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