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看见了?”老员外无喜无悲的脸上有了一丝破绽,是一种即将喷发的愤怒。
    陶竹儿现在哪还有时间分析老员外的情绪,他对于老员外的质问,连想都没想直接点头,本想自己可以得到老员外的关爱,却不想老员外的脸越变越难看,陶竹儿试探性的又问了一声,“爹?”
    老员外枯槁的脸上露出一丝遗憾,他低垂着眼眸沉思良久,转而对着自己身边的随从说道:“来人,老二家的夫郎染了癔症,关进地牢。”
    “什么?”陶竹儿难以置信地望着老员外,同时不停挣扎着,不让自己被人架走,嘴上还不忘询问道:“爹,我没有癔症,你在说什么?”
    “还愣着干什么?和一个疯子有什么好说的。”老员外斜睨了一眼身旁的随从,随后独自径直走向厢房那处。
    “爹,竹儿做错了什么,竹儿没有疯。”陶竹儿在被几个大汉带走的恍惚间,想到那日十六姨太对自己说的那句话,他当时还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后悔,可现如今他终于想明白了,最后赢的还不是自己。
    老员外听着陶竹儿的呐喊无动于衷,他独自一人径自走到厢房门口,他摸着大门,轻声对着里面的人说着,“儿子你再等等,爹一定能救好你。”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转眼间没过几日,陶竹儿染上癔症的传闻便席卷了整个小镇,对于此事,有的人仅是表示同情的说上几句,当然也有平时就看不上陶竹儿做派的人,说陶竹儿是良心不好这才遭了报应。
    对待这些说辞田罗不置可否,他仍旧每日东奔西走,和陶元忙活着他俩的小日子。
    下午田罗带着陶元从镇上回到家中,就看见一个妇人手拿包裹,靠在他家大门口睡觉,田罗以为那妇人是赶路累了,停在他家门口歇息,他转头对着陶元说:“我去把她弄起来,不然咱们开大门也不好进。”
    “先别开大门,那人是我养母。”陶元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尽是冷漠,他对于刘小翠那张尖嘴猴腮的刻薄脸,那是化成灰也能认出来的。
    田罗朝着靠在自家门口的妇女定睛一看,这才想起刘小翠这么个奇葩,而且看刘小翠那架势,一定是在他家门外等很久了。
    这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句话,田罗还是明白的,他起身想要将仍在昏睡到的刘小翠叫醒,却发现刘小翠先自己一步,睁开了双眼,在她那双朦胧的眼看到陶元的时候立刻晶亮起来,她忙不迭擦着自己嘴角的口水,眼睛一酸,跪爬着来到田罗和陶元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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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三章
    “陶元啊, 娘终于见到你了,娘这一早就来找你, 可你家看屋的老女人不让我进屋啊。”刘小翠仍旧跪坐在地上,她抬着头双眼里尽是期待的看向陶元,发现陶元一脸的无动于衷随后又主动示好道:“听说你都有孩子了, 孩子办满月酒也没人支会我一声,我在山上还总惦记着你, 如今看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你啥时候让我看看我的孙儿?”
    十多年的朝夕相处, 陶元自是知道刘小翠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现在卖惨和套近乎肯定是有求于人, 不然换做平时她肯定是连话都懒得和自己说的, 可陶元又有些纳闷,他现在还有什么能帮到刘小翠的,能让这刘小翠这般低声下气的来求他?
    当然陶元也早在心里下了决定, 就算他能帮到刘小翠,他也绝对不会咸吃萝卜淡操心地去帮她。
    “这是我家当然不可能让闲杂人随便进来,而且里面的女人是我的亲生母亲, 她当然有权力不让你进院子。”陶元无视刘小翠吃惊的双眼, 侧过头看向一直未言语的田罗, 握紧拳头又对着刘小翠直截了当说道:“我从小就知道我不是你亲生的孩子, 为报你的养育之恩,我也同意你把我卖给我夫君,而且你当时也清清楚楚说, 咱们两家断绝关系,以后谁也不认识谁,怎么如今我的孩子就变成了你的孙儿?”
    刘小翠眨巴着双眼,对于陶元一连串子的话,愣是一句都接不上,她直觉得往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陶元变了,变得她都不知如何去对付,她本以为借着看孩子的机会和陶元夫夫套个近乎,利用自己是陶元养母的身份让田罗帮自己办事,却不想这一切并未按照自己计划的那般顺利进行,甚至直接卡在了开头儿。
    刘小翠见此计不行,转念开始执行下一计划,她见周围有上山下山的村民都往她这瞧着热闹,也不从地上起来了,她跪坐在原地哭哭啼啼道:“娘当然记得,可如今你弟弟这头出了事,你总不能看着不管呐,怎么说我也是把你养育大的养母,你怎能这般冷血无情?”
    “你等等,你说我夫郎冷血无情?这个词应该是在夸你自己吧!”许久未说话的田罗,见自家门口围上了一些看热闹的村民,他便知道了刘小翠此时的打算,想用眼泪博得大家同情,让陶元不敢在大家眼皮子底下拒绝她,将一切看清楚的田罗,又怎能如了刘小翠的愿?田罗见大家开始议论,他也毫不畏惧的继续说道:“当时你为了赚银子,恨不得把陶元卖出去,试问到底是谁冷血无情?”
    “当时,当时也是着急,陶元他哥要娶媳妇儿,我也是没办法啊。”刘小翠继续抹着眼泪,见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更是有了信心,继续哭哭啼啼,“如今陶元的弟弟竹儿被大家传犯了癔症,我是不信的,我家竹儿不可能有这种病,竹儿从小就是身子骨娇了点,但也断不可能出现那毁人一辈子的病。”
    “可这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陶竹儿有病又不是我们害的,你有这心思不如想想别的办法。”田罗有些想不明白了,这陶竹儿得了癔症,来找他做什么?
    在田罗还未想通的时候,刘小翠哭得鼻尖儿通红,眼肿若核桃,说起话来也是委屈至极,“你不是镇上有名的大夫嘛,虽然他们不让我见竹儿,但我相信我竹儿不可能得癔症,一定是有人弄错了什么,你随我去帮竹儿再好好医治一番。”
    这理由任性的让田罗一时无语凝噎,他扶着自己的额头,与陶元对视一眼,有些发懵的笑了几声,“我真不知道你是咋想的,我还是那句话,人家员外府不找我,我不可能随便去人家宅邸,另外我觉得陶竹儿兴许真的有癔症,现在你就有点不正常。”
    随着田罗这样说,在场看热闹的村民也有纷纷笑话起刘小翠来,更有甚者说刘小翠大概也得了癔症。
    刘小翠哪是认输的主儿,她自然知道这个提议有诸多不妥,但是现如今能帮她见到亲儿的就只有田罗了,她抿着嘴唇,在地上仰望着田罗,眼里尽是哀求,说起话来也无时无刻的透露着凄楚和可怜,“只要你帮我,咱们一定能想到好的办法。”
    “我夫君为什么要帮你?当时陶竹儿可是到我家来提醒我,别和外人说我们是亲戚是兄弟,不然就说我们家巴结他们员外府,这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们真的不能再不要脸往上贴。”陶元懒得再和刘小翠废话,他从驴车上跳了下来,越过刘小翠打算去开自家大门,却突然又顿住了脚步回过身,又气呼呼道:“我今天就替我夫君做了这个主,就算你怎么说我无情,或是让村民怎样指摘我,我都不会让我夫君去掺合你家的烂事。”
    与刘小翠的怒不可遏相比,田罗则是一脸吃惊,他很少能见到这样果断狠戾的陶元,一直以来陶元在自己面前总是老老实实勤勤恳恳,田罗现在迷死这样的陶元了,他忙不迭在一旁补充:“你也都听到了,我田罗向来只听我夫郎的派遣,我夫郎说怎样那就怎样,如果你执意在此,那就请便恕难奉陪。”
    刘小翠被田罗和陶元夫夫噎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心里委屈,如若不是为了自家儿子她又怎能这般不要脸的来求陶元?而且现在她家中只有陶元的夫君能在镇上说的上话,至于她的大儿子陶松一个山里汉,上哪去找大夫带她去救儿子,这事儿只有田罗能办到。
    思及此,刘小翠见田罗牵着驴车正要进院子,她便发力从地上站了起来,她拦住田罗的动作,想要继续乞求,就听得田家的大门从里面被打开的声音。
    在门外的大家都因这一声开门声而转过头来,这时石心莲从里面走了出来,石心莲的长相在小河村里算是数一数二的,如今在和尖嘴猴腮的刘小翠一比对,更是美的没话说,完全不像已经抱了孙儿的女人,她并没有和刘小翠争执,而是对着刘小翠行了一礼,满怀感动道:“我很感谢姐姐当年能够收留我儿。”
    刘小翠一见陶元的生母,这般对自己她当即觉得自己还有希望,原本哭相的脸,渐渐变成了笑脸,“只能说这都是缘分,妹妹不用感谢。”
    “你养了陶元,感谢还是要说的,但是至于期间你是怎么亏待我儿的,我并不想和你细说,毕竟养育恩为最大,而且你那时已经为了你家大儿子卖了我儿,这就意味着你们已经恩断意绝了,我家元儿也报答了你,所以还是请你以后不要再来给我儿添堵了。”石心莲字字在理且又掷地有声,容不得任何人拒绝,在刘小翠正欲张嘴的时候,再次说道:“如果下次你再来,我就不会这般礼遇你了,而且我也听别人说了,你儿如今危在旦夕,你有这时间在这浪费口舌,不如抓紧想另外的办法,我家儿婿只是一个大夫,哪能不请自来的去员外府,这不让人笑话?”
    石心莲长期和大家生活在一起,通用语说得那是地道流利,如今更是把刘小翠说得一愣一愣的,刘小翠站在原地怔愣了好一会儿,正想继续说和,却看到远处自家儿媳妇跑来,对她上气不接下气道:“娘,陶松和爹他们为了救竹哥儿去员外府啦,你快跟我去拦住他们,这员外府哪是说进就能进的。”
    刘小翠这也顾不得再和田罗他们墨迹,抱着包裹救同她家儿媳妇往镇上跑去,当事人离开了,哪还有什么热闹能看?大家也都跟着散了。
    田罗进了堂屋就给陶元倒了杯水们还不忘在一旁狗腿道:“夫郎你这次真威武。”
    面对田罗的夸奖,这一次陶元并没有觉得难为情,他淡定的喝了一口茶后,把陶陶抱进怀里,神情专注而又认真,“我这次绝对不能因为我的事而给你添堵,这一次必须狠,这样她以后才不敢来找咱们,就像娘说的,我已经在之前的十八年里对陶家报了恩还了情,从她刘小翠卖了我的那一刻我就与他们毫无关系,我又怎能让她来给你添麻烦。”
    “我儿说的对,就该这样。”石心莲继续哄着怀里的狗蛋儿,对着陶元此次的做法颇为赞扬,“我儿长大了,知道向着夫君了,我也跟着放心了。”
    之前田罗的话,并没有让陶元有多难为情,倒是石心莲如今这句话,把陶元说的有些坐不住了,他抱着陶陶开始满屋子的转悠,同时机智的转移话题,“按照道理来讲,陶竹儿如今已经得了癔症,不再是正常的人,他们怎么没有把他休回家,而是留在府上与他人断绝联系?”
    “我觉得事情也许真的有点猫腻,还记得之前二姨母怎么说那员外府的吗?只要是嫁到员外府的人动不动就音讯全无,会不会陶竹儿也……”田罗说着说着就不打算继续说了,大家也都跟着田罗陷入沉默。
    **
    这个疑问没有过多久便被解开,而且解开疑问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惨遭员外休妻的十六姨太,十六姨太名唤荀六娘,因之前被官府施以刑罚,这一次来医馆就医。
    当田罗给荀六娘看病的时候,诊出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他管理好自己的表情,对着荀六娘小声道:“你滑了胎?按照这病情的时间来推算,你在衙门受打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身孕,你不知道有身孕的女子是可以免受酷刑的吗?”
    荀六娘并不像田罗那般惊讶,她脸上的所有表情已经在告知田罗她早就知道了,她说起话来不疾不徐,“我就是想假借刑罚把孩子打掉,这孩子是员外的,就算留着以后我还要跟着他一起丧命,不如一开始就来个痛快。”
    田罗显然被荀六娘的话给吓住了,他沉默良久便继续说道:“此话怎讲?”
    “经我在员外府的这些日子,我查出员外在我之前娶了很多个女人,每个女人都是在有孕产子后莫名死去,而且孩子也没了踪影,这么多年员外府只有两子,一个是久卧病榻的嫡子大少爷,再就是整天不见踪影的二少爷,可姨太和她们的孩子去哪了?我当时察觉自己有了身孕,就开始惶恐,直到有一天我在后院厢房里看见一个啃着小孩儿血肉的怪物,我这才明白,所有女人的死还有不知去向的小少爷们,都是进了那怪物的肚子。”说到这里荀六娘不禁打了个寒噤。
    “拿自己的亲儿去喂养一个怪物?”田罗不得不开始猜想这怪物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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