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有什么想法,长在和平的时代,读着天马行空的书,满脑子的幼稚。”沈太师负手道:“现在还学会了任性妄为,你当朝堂是什么?过家家吗?”
    “可是——”
    “慈母多败儿!”沈太师说:“都是你惯的他!有朝一日踏入官场,你看谁还会纵着他!”
    “爹!你说我就说我,说娘做什么?”沈溪抬头道:“我自己做的决定自己承担后果,用不着你担心。”
    “你翅膀硬了是吧?”沈太师怒极反笑:“觉得为父管不了你了是吧?”
    “武之虹如果当上了太子,那所谓太子师不过就是替他歌功颂德的傀儡人。”沈溪说:“爹,我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是为了紧赶着去助纣为虐的吗?”
    “满口胡言!”沈太师勃然大怒:“太子之事也轮得到你置喙?你是嫌我们全家人都活的太长了是吗?”
    “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沈溪说:“爹,你睁眼看看,皇上现在身边还有几个皇子?除了那个武之虹,皇上还有别的选择吗?”顿了顿他冷笑:“如果武之虹当太子,那这大和朝离覆灭也就不远了。”
    “你们俩都别吵了。”沈夫人急道:“真是没有大难临头也要被你们父子两个吵到大难临头了。”
    “逆子!”沈太师被气的浑身发抖:“家法呢!”
    沈溪上一次挨手板子还是十岁,长这么大又挨了一顿手板,憋屈的不行。
    于是沈太师前脚打完,沈溪后脚就离家出走了。
    像沈溪这样的人,日升而作日落而息,从来不知道夜游是何物,他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溜达,没头苍蝇似的撞进了书中常言的“花街柳巷”。
    也只有这片地方才会在夜晚还灯火通明,笙歌阵阵。
    “公子,进来玩儿呀!”
    沈溪侧身避过那些香气扑鼻的帕子,旋首看见几个衣着华丽的男子簇拥着过来,前前后后的说笑打闹。
    “哎呀公子好久不来了呀!”
    “想死你们了!进来喝两杯呀!”
    穿着暴露的花娘们争先恐后的贴上去,用突兀柔软的部位蹭来蹭去,那几个男子起初尚在犹豫,被蹭了几个回合就兴致勃勃的被拉进了门。
    沈溪挑了一下眉,队伍末端有一张熟脸,抱着手臂抬着下颌,手里执了一把竹扇在上臂处轻巧轻打,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傲慢二字。
    ——安朝昀。
    有几个眼光颇高的花娘正铆着一股劲儿,看见了安小侯爷眼前一亮,纷纷拿出了看家本事,笑容满面的凑上去献殷勤,安朝昀眼角一弯,扇子不着痕迹的把几个花娘都赶开,那厢小厮忙挡了过来,抛出几个银锭将蜂蝶都打发走。
    “别愁眉苦脸的了。”贺斌说:“你爹那叫雷声大雨点小,不会真的立马给你娶一房媳妇回来的。”
    “我愁的又不是这个。”安朝昀说:“他就是要给我娶,我不同意他还能赶鸭子上架啊?”
    周围一群男男女女纷纷笑出声。
    沦为笑柄的安小侯爷心情更糟了,深深觉得之前就不该看那个来历不明的话本子,不看还好,看完了之后心猿意马个没完。
    他骤然就很想再见一眼沈溪,哪怕是挨骂也行。
    “不是吧。”他目光发直:“随口一说而已,这么灵?”
    青衣公子的身影若隐若现,安朝昀“啪”的拍了一下脑袋在心里大呼:不了吧,我开玩笑的,并不是真的想挨骂啊!在这种地方被撞见,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努力的低首弓背,想把一整个颀长的身体缩小,东张西望寻找可藏身之处,然而他的猪队友不给他这个机会,贺斌已经上了楼,在包厢外等的不耐烦,扯着个大嗓门喊:“安小侯爷!你别临阵脱逃啊!还是不是男人!”
    安朝昀:“......”
    他下意识的回头看沈溪,果不其然二人目光在半空中相撞,几乎可以听见隐隐雷火之声,安朝昀心虚的想挖个洞钻进去。
    贺斌在二楼正纳闷,放眼往人堆里一瞧,看见那气质超拔一人,恍然大悟。
    “奇怪了,沈溪那种人怎么会来这里?”他心想:“总不至于是追着小侯爷来的吧?”
    随后他思绪飞转,恐被抓着把柄明天遭受一顿口诛笔伐,贺斌灵机一动,抬手用银锭子招呼老鸨。
    安朝昀跟沈溪隔了没多远,却好像隔了千山万水,他犹豫了一下艰难的下定决心——主动解释,大不了......认个错。
    虽然他压根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认错。
    男子汉说做就做,安朝昀深吸一口气上前,还没来得及靠近沈溪,就见几个花蝴蝶似的姑娘凑了上去,将沈溪团团围住。
    安小侯爷瞬间在原地僵成一座石像,眼看着沈溪身不由己的被一群花娘推上了二楼的厢房。
    “漂亮。”贺斌得意洋洋的说:“这样大家都是来玩儿的,谁也洗不清了,大哥莫说二哥,他明天也没脸批评咱们。”他对着徒步走上来的安小侯爷邀功:“我是不是很聪明?”
    “聪明你个大头鬼!”
    贺斌莫名其妙挨了一顿喷,见安朝昀一脸丧气,也不好多问,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进门。
    一顿花酒喝的索然无味,安朝昀一手托腮,痴痴地望着酒杯,琥珀色的酒水盈盈颤动。
    他满脑子都是“低泣的面孔”、“白嫩的耳垂”、“淡色柔软的嘴唇”,等等等等华丽香艳的辞藻,和那个人群外鹤立鸡群的昳丽公子重合,落在酒水中成画。
    “我真是色迷心窍了!”他懊恼的抓头,一撑桌案起身:“我出去透透气,你们玩儿。”
    他沉闷的走出门,径直转向沈溪的那件屋子。
    房门紧锁,显然是在里面办好事,安朝昀心里更烦了,他附耳上去听,果不其然听见里面有女子低泣,呼喊,十分激烈。
    “不是吧。”他惊恐的低呼:“人不可貌相,居然是个披着羊皮的狼......”
    “你说谁是披着羊皮的狼?”
    安朝昀掀起眼皮,朝思暮想的青衣公子就站在眼前,用惯常的冷冽眼神回望着他,让他一瞬间从头顶凉到脚下。
    “风流也便罢了,还有听墙角的癖好。”沈溪说:“你可以啊。”
    “我没有!”安朝昀莫名的红了耳根,直起腰掷地有声的说:“我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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