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文武官。

    经年不遇的大雪,从仲冬之望断断续续下到了季冬之朔。雪天路难行,凤翔府封城半月。

    柳恣担心杜韵一人在荒山野岭里不安全,想方设法弄了个马车出城想接他来柳府小住几日,结果,杜韵不出所料的拒绝了。柳恣没辙,只能再遣人送去了好些御寒补给。

    尽管如此,城内一解禁令,柳恣就命人备马,准备去一味庐看看。谁料杜韵动作比他还快,先一步托人送了张便条过来。

    便条上只有一句话,今夜子时,邀他青云湖夜钓。

    柳恣捏着字条笑了,看来雪中数日,先生独守空庐,赌瘾犯了。

    第12章 第十二章

    柳恣没想到,杜韵是真的找他钓鱼。

    入夜山中万籁俱寂,皎月照着一汪静湖,身后的黛山白雪皑皑,在月光下泛着银光,湖中泊着一只竹筏,筏尾横着一根长蒿。

    杜韵裹着狐裘大氅躺在竹筏的一侧,他身边,柳恣握着长杆,背对着他坐在交椅上,嘴里呢喃个不停。

    杜韵极少做违背本心的事。

    大雪封城的这些日子以来,杜韵常常坐在窗前望着屋外一片苍茫发呆,一坐就是一整日,每每夜深了,忽然惊醒,思绪所止之处,却都是这些时日以来与柳恣相处的点滴。

    一来二去,杜大人沉默了。

    最初不过是念他年少不经事,好心为他重指明路。而如今,自己却在日夜相伴中,动情至此,既然是两情相悦,那便要重新谋划了……

    杜韵勾勾嘴角,打断道,“罢罢罢,过生辰而已,絮叨半日了还没完,鱼都让你吓跑了。”

    柳恣把长杆一摔,撤下交椅,盘腿坐在杜韵身旁,“这冰天冻日的哪来的鱼,先生又是那根筋打错了,发这般疯。”

    杜韵心情颇佳,望着一轮明月,感慨一叹,“唉~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我有心拉子逸来感受一把独钓江雪,子逸却说我是发疯,唉——”

    柳恣睥睨他一眼,“先生这么个大活人挺在旁边,我怕是体会不到独钓之趣了。”

    杜韵侧头,一双明眸含笑,凝视着柳恣良久。

    柳恣盯着那双灵动的招子,忍不住随他笑了。

    杜韵笑笑,扭过头,望着开阔天空。

    今夜山上雪皑,云中月皎,心中欢喜,突然开口,用家乡话唱了一支小调。

    “献岁发,吾将行;春山茂,春日明;园中鸟,多嘉声;梅始发,柳始青;泛舟舻,齐棹惊;奏《采菱》,歌《鹿鸣》;风微起,波微生;弦亦发,酒亦倾;入莲池,折桂枝;芳袖动,芳叶披;两相思,两不知。”

    歌声清扬,空谷传响。

    柳恣静静的听着,眼睛一亮,喜道,“下江官话!先生是江南人?”

    杜韵一愣,笑了,“在下杜韵,字清极,江宁府人。”顿了一下,轻笑出声,“虽长满七尺,而无心雄万夫矣。”

    柳恣大喜,脱口而出,“你不回京当官了?”

    杜韵看着他,宠溺的笑笑,“从哪打听来的小道消息?天地广阔,我不敢长守一处。”

    柳恣认真的看着他,“小道消息倒是打听了不少,可我觉着没几个靠谱的,就说人人都夸你如何君子,我就觉得假的很,什么时候持才胡为也成君子了?我看先生不过是娇惯轻狂的无法无天了,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这样的性子惹了人被贬也是正常,不过却也潇洒,我喜欢!”

    杜韵听罢哈哈大笑,笑了许久才停下来,“子逸真我知己也。”

    柳恣眯眼一笑,手肘抵着膝,手掌支头,一转话题,“我没去过江南,先生给我讲讲呗?”

    一夜,冷夜清风,夜语喃喃。

    爆竹声响,辞旧迎新。

    柳恣的长兄柳毖休元日节假,回凤翔府省亲。

    柳毖一回柳府,第一件事就是把幼弟柳恣叫到跟前来训诫一番,柳恣在柳大人面前是装乖到了小柳大人面前那可是真乖。

    柳毖言语说教完毕之后,让柳恣更衣,随他赴城东周家的宴。

    周家是凤翔府的望族,宴上请来作陪的大都是府内的有志之士,这些人聚在一起,喝酒聊天都带着规矩,柳恣坐在席上吃不是,喝也不是的,别扭极了。

    席间惯例提到了杜清极,柳恣喝着小酒,听一干儒生大赞杜韵如何如何,心里不以为意直摇头。

    柳毖与杜韵毕竟曾同朝当过官,想起昔年同日转对之谊,更是感慨万千,“唉,想到年,杜兄何等风流的人物,如今尚正是风华正茂,却早早隐居山野,唉,可惜了啊。”

    这些文人说话爱咬文嚼字,夸人都夸的晦涩难懂,让人听不出来是在夸人,柳恣一向对此嗤之以鼻。杜韵也是文人出身,可他不,他大白话说的就比唱曲还好听,他还不冠也不衣……

    柳恣想着想着,没忍住,噗呲笑开了。

    最近每每思至杜韵,他就不自觉的想笑。

    只是,席间正是悲痛惋惜气氛最浓烈的时候,柳恣欢乐的笑声就显得非常突兀。众人神色古怪的看着他,柳毖一清喉咙,有点不高兴。

    “子逸,我听爹说,你与杜推官已是知己好友,怎么,你觉得我等谈论的杜推官失真,还是关于杜寒梅,你有什么高见?”

    “柳恣不敢有。”柳恣赶忙低头收声,然而低到一半又猛然抬起,瞪着双眼看着他的长兄,“诶?杜寒梅?”

    柳毖睨着他嗤笑,“无知小儿,连杜清极旧号都不知道,还敢在满座名士面前卖弄!”

    冷哼一声,“杜清极在隅谷老农之前有一个叫了七八年,全天下人尽皆知的号,号寒梅居士。”

    柳恣愣了,恍惚失神,“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寒,寒梅!”

    寒梅,梅始发,柳始青;两相思,两不知!

    柳恣蹭的站起,动作之剧烈,撞到了身后的椅子。他管不得这些了,撂下满座皆惊的宾客和目瞪口呆的长兄,慌慌张张抬腿就跑。

    杜韵放下手中的书,捏捏眉心,起身吹灭蜡烛准备休息,突然屋外传来一阵异响,紧接着就是急促的拍门声。

    声音急且不断,杜韵微微皱眉,披上大氅,出了东偏房,开门一看,月光下站着的红着脸只喘粗气的小青年却是柳恣,心里一顿,吓了一跳。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跑来的?”

    杜韵着急问的三个问题柳恣一概全做没听见,弯腰扶着膝盖喘了一阵后,抬头瞪着杜韵,狠狠的瞪着。

    杜韵皱着眉,正要领他进屋细问,柳恣却直起身,一手按住门框,一手撑着木门,仰头瞪着杜韵,“先生诓我!”

    杜韵先是莫名其妙,接着又不觉有些失笑,这大半夜的折腾是在为了哪一件陈年旧事耍小性子?

    他笑笑,正要张口,柳恣向前一步,抢道,“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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