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暖花开时,来大燕朝贡的各国使臣接二连三的离京,九夷族是最早离京的,跟着朝廷送往西南卫所的辎重,一道回返九夷。

    风夷族族长风大川赶在离京前,向皇帝求了个赐婚的旨意,把孙女儿阿奴嫁给了外孙,阳夷族的新任族长桑阿刚。

    皇帝欣然赐婚的同时,还赏了新人不少礼,古玩、布匹等好些九夷难得一见的宝贝。

    新婚第二天,风大川带着孙女和孙女婿前往杜府,杜云寻在大门相迎,阿奴看着俊秀斯文的杜云寻,淡淡的叹了口气,与身边的侍女们交换了个眼色,看着祖父和新婚的丈夫由杜云寻兄弟招呼着离去。

    她乘的车却再往内行,来到二门外,杜二少奶奶笑吟吟的在丫鬟仆妇们的簇拥下相迎。

    阿奴下了车,向范安阳福了一福,范安阳忙上前扶起她,“可不敢当族长夫人的礼。”

    是了,如今的她是阳夷族族长之妻,阿奴笑弯了眼,“若不是少奶奶当日相救,阿奴也没有今日了!”

    早在祖父他们进京前,就被人弄死了!

    “族长夫人是贵人,福气大着呢!就算不是我们,也有旁的相助。”范安阳客客气气的道。

    别以为她不知道,阿奴姑娘主仆那会儿来家里谢她时,看到了杜云寻,主仆几个腿就几乎迈不动了,之后,这阿奴姑娘身边的一个侍女就常常往太学跑,叫杜云寻的几个小厮给拦着了,没叫杜云寻给烦着,却悄悄的给范安阳递了信儿。

    墨香她们晓得了气得很,反倒是当事人没放在心上,墨香很是好奇的问,“您不怕那姑娘就这样攀附上来吗?”

    “二少爷不知道呢!我这儿就把人防着,叫二少爷晓得了,你觉得他会怎么想?会好奇,会奇怪是什么样的女子。让我这样小心防备着。”

    墨香想了下,恍悟道,“这么一来,二少爷起了好奇。注意起那姑娘来,倒叫那姑娘入了二少爷的眼!还不如不睬她,二少爷就算知道有这人,也不会留心她。”

    范安阳点点头,“不过啊!二少爷的心思近来全在他那副静夜思上头。可不好让他分了心。”

    杜云寻年后就一直在钻研他那副静夜思,那是幅油画,足有一面墙这么大,墨香早前说这画全是黑的,还在想,整面墙那么大,全画上黑色,那还有什么可看的?

    却不想,那天去画室时瞧了一眼,她才晓得。原来夜,不光只有一种黑色,夜色有浓淡深浅的,夜景是这么多彩多姿。

    她看了那一眼,就迷上了,可是二少奶奶说那还没画好呢!不过从那之后,墨香总要找机会去看上一眼,看着那幅画慢慢的增添夜色里的景物,有合家欢庆的团圆夜宴,也有送亲远别的悲伤场面。夜色中林子里的小兽们有偎在母兽身边安睡的,也有彻夜狩猎的野兽在夜色的掩饰下,盯着赶路的夜行人,还有明月下的河面上。缓慢前行的船只。

    种种情景全融于画中,让人看着看着便被吸引住了。

    墨香想,二少爷花在这幅画上的心血着实不少,也就怪不得二少奶奶舍不得他分神了。

    范安阳其实也画了一幅月光牡丹,夜色明月下的牡丹园,有盛放的牡丹。还有含苞待放的,更有已近凋零的,不过月光牡丹的规模较小,比着静夜思就显得没那么吸引人。

    但范安阳的绘画功底摆在那里,布景画功都是上乘,夜里的牡丹园较白日更显神秘幽静,让人望之便舍不得挪眼。

    墨香回过神时,阿奴正在商请范安阳能否惠赐一两幅画给她。

    范安阳笑着婉拒,如今她的画,除了亲近的亲戚和友人能得,就是交给拍卖楼去拍卖了,像阿奴这样求画的人不是没有,不过范安岳跟她三申五令,不许她随意赠画,所以只能抱歉了。

    阿奴有些失望,转头就又求起杜云寻的画来,而且表现得势在必得,范安阳心里暗笑,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吧!

    砚香几个在旁边了脸都黑了,要我们少奶奶的画要不到,就改要我家二少爷的?

    “真是不好意思的紧哪!想买我家相公画的人呢,嗯,就连自家人都得排队,现在排在最前头的,是当今圣上。”

    阿奴很是失望,“不能通融一二吗?”她是得知杜云寻绘得一手好丹青后,就想着,嫁不了这个男人,好歹请他帮自己画幅小像,至少在他为自己作画时,他眼里心里是只有自己的,没想到一打才晓得,杜二少爷只为亲人画像,她便只能退而求其次,想要讨得他一幅画留作纪念也好,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范安阳一点歉意都没有的摇摇头,“皇上那儿还催着呢!”

    非亲非故的,凭什么要为她通融呢?

    阿奴最后很失望的离去,她们一走,瑞香几个立刻炸锅,“咱们二少奶奶对她还有救命之恩呢!她没想着报恩,倒怗记着恩人的相公了!”

    “真真是白眼狼!”

    几个丫鬟越骂越生气,杜云寻送走了客人回来,在廊下了一耳朵,没进屋,径自去了画室,“去把二少奶奶请来。”

    范安阳摇摇头,抱着儿子来画室,小煦小朋友一进门,看到他爹立刻笑开了眼扑将过去,杜云寻让他坐在案前画画,然后才问起方才的事情。

    范安阳也没瞒他,实话实说,杜云寻着便笑了,“你没应她是对的,方才风族长和桑族长也开口跟我要画,我说还欠着皇上的画,都没时间画呢!哪有时间为他们作画。”

    “他们竟是开口要你帮他们作画?”范安阳讶异的问。

    杜云寻微耸肩,儿子伸手拉他衣袖,他低头看了眼儿子画的梅,大力的称赞了他几句,把小煦乐得笑弯了眼,兴高采烈的继续在画纸上画梅花。

    “也不知是那个跟他们说,说我画人像是一绝,就想着要找我给他们作人像画,我就跟他们说了,严家画铺里有不少位专为人作人像画的画师,若他们想留张画像作纪念,可以请他们去四方馆,为他们作画。”

    范安阳抿嘴一笑,“那可得让人知会一声,让掌柜的到时开价开得高一些。”

    “早跟他们交代过了。”杜云寻笑,“小路早和四方馆的人说了,若是介绍人去严家画铺买画,或请人作画,就会分利钱给他们,这几个月,画铺里的昼师们可忙了,就连单师兄都亲自出马,他那些侄儿、侄孙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生意之好,可见一斑。

    “小路竟然都没跟我说一声。”范安阳闻言气恼的说。

    “跟你说做什么?年前你忙得一沾枕就睡,年后又帮着冬季拍卖会的事,是我拦着不让他跟你说的。”

    范安阳揪着丈夫,“以后有什么事,都得老实跟我说,可不许瞒我。”

    杜云寻搂着她点头,小煦抬头看着爹娘,看他们对着自己笑,也开心的回以一笑,低头继续祸害纸张去。

    *

    从杜府出来,阿奴及其身边的侍女全都黑着脸,风大川问了一句,得知杜二少奶奶没有答应阿奴的请求,别说请杜二少爷为她作画了,就是想求幅画都没应下。

    风大川苦笑着跟外孙兼孙女婿道,“真是被我宠坏了,往后要你多担待了。”

    “阿奴还小,有些娇气也是自然。”桑阿刚淡淡的看了一眼新婚妻子的黑脸,看她在侍女的侍候下上了车,才对外祖父道。

    风大川忍不住摇头低笑,“原以为那位二少爷看着好说话,结果却是块硬骨头,油塩不进哪!”不过是请他为孙女儿作幅画,竟然连大燕皇帝都搬出来了。

    阿刚自幼看尽人情冷暖,对眼前的老人并没有太多的孺慕之情,对阿奴这个新婚妻子,也没有多少柔情蜜意,她想要请人帮她作幅画,那便请,说严家画铺的画师忙着为人作画,可能排不上,就想托人请杜二少爷为阿奴作画。

    本来这也没什么,只是他却敏锐的感觉到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阿奴之前和杜家的交集,是因杜二少奶奶与她有救命之恩,他们这样上门请托人为阿奴作画,凭的是什么?是人家救了阿奴,可不是阿奴救了人家,相反的还给人家里添了麻烦呢!

    上门去请恩人的丈夫为她作画,人家又不缺为她作画的那点钱,凭什么以为她上门去请,人家就会答应她,为她作画呢?

    阳夷族族长不明白,好好的怎么突然想要请人作画呢?

    却不晓得,原来四方馆中的各国使臣们,都以请大燕画师为自己作画为盛事,右翼狼王的孙女儿是第一个请人为她作画的,来的画师正好是单师兄,那幅画还没画完,等着排队要请他作画的人就已经挤满苏丽娜住的小院,把苏丽娜气得直跳脚。

    如此骚动自然是引起各方注目,嘉宝郡王得知苏丽娜就跟他妹一样,美则美矣,脾气却都一样火爆,便找他五叔表明拒娶苏丽娜,五王子暗地松了口气,同时也备感头疼,嘉宝不愿娶苏丽娜,那要让谁来娶苏丽娜呢?

    阿奴她们知道消息较晚,去严家画铺的画师时,人家都已经排满了行程,便有侍女建议她,不妨去杜府,跟杜二少奶奶开这个口,想说有人要请她丈夫作画,她必是欢喜的,一定会答应下来。

    没想到却是碰了大钉子。

    这股热潮因为楚静姝就要远嫁东靖国,也传入了鲁王府里,楚明心心想,这可是个接近杜云寻的好机会。

    她尚不知前头已有人碰了钉子,也没跟爹娘说一声,就径自派了人去杜府,想要请杜云寻为她作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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