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奕笙从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拿起刀捅向谁。
    他是个世俗意义上的好学生,他的安静、沉默、顺从,乃至于试卷上漂亮的成绩都让他足以成为老师眼里最让人放心的存在,而他自己,也会在日常生活中主动避让开所有可能导致纷争与冲突的信号,力图让自己成为墙角阴影中最不起眼的一丛草。
    但是当真的握起那把刀时,顾奕笙却出奇的平静。
    他轻手轻脚地靠近了公寓里此刻唯一紧闭的房门,顾奕笙屏住呼吸,能够听到里面影影绰绰的对话声音,虽然听不清其中的内容,但他却已经猜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
    顾奕笙低头看向手中那把水果刀,思维习惯让他开始在脑内预演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他甚至冷静又清晰地计划好自己应该伤害哪里才可能取胜。
    可惜理论与实战总是有所差别。
    他听见了衣服破开,皮肉撕裂的声响,少年踉跄地向后退了半步,有温热的鲜血溅在自己的手指上,却像是硫酸一般腐蚀了那块薄薄的肌肤。
    顾奕笙无可避免地感到恐惧。
    他的动摇和惊慌那么明显,甚至无需多细心就能尽收眼底。
    于是周舟意笑了起来。
    “顾老师,你可能不知道,捅肩膀是死不了人的。”
    他分明也才刚刚跨过十八岁,肩膀瘦削,脊背单薄,却能面色不改地拔下了插在肩头的水果刀,说话的语调还带着丝冷而轻的笑。
    “还是我教您吧。”
    再之后的事,顾奕笙其实记不太清了。
    他本就失血过多,头晕脑胀,仅仅只是凭着一口气才能站在门口,所以在周舟意说完那句话挥拳打来的同时,顾奕笙的记忆就断了层。
    他只记得他们俩互相扭打在了一起,或许是因为某种濒死之前的求生本能,亦或许是因为自己再一次摸到了那把丢弃在地的水果刀,顾奕笙并没有输,他不停地尝试着反击,也确实成功过几次。
    其中的某一次。
    顾奕笙模糊地记得。
    在这几次短暂胜利的其中一次,有什么东西从周舟意的口袋里掉了出来。
    而后有一个熟悉声音似乎从房间的哪个角落里急促地传了出来:“顾奕笙!!”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去寻找声音的主人,可他那时候已经看不太清什么半米以外的东西了,眼镜早就在挣扎中碎裂,他的视野一半是红的,一半是黑的,看什么都带着模糊的剪影,像是场糟糕的噩梦。
    那个声音说:“砸坏那个手机!”
    那一刻,顾奕笙迟钝的大脑甚至没有办法去理解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但仍然本能地选择顺从那个声音的请求——他抓起那个手机,狠狠朝墙面砸了过去。
    “啪!”
    ——
    胡叔透过后视镜,看向了坐在后排的先生。
    此时已是午后,阳光正盛,他刚刚从一场散场的宴会接回了先生,车内的空气中还带着未散尽的烟酒气,大片灿烂的阳光也跃过半掩的车窗落在他的脸侧,可先生的神色却仍然冷而沉。
    胡叔知道原因。
    他跟了先生近三十年,自少年时起便照顾先生的诸多饮食起居,如今即便是闭上眼睛都能一一说出先生衣柜里的衣服模样,自然也知道那个漂亮男孩。
    先生有张好皮相,年轻时也曾是许多女孩男孩的追求目标,在胡叔的记忆里,先生的男女朋友也都有过几个,但大多不算长久,而这之中最特别的,大抵就是先生后来碰到的那个年轻男孩。
    胡叔知道他,那男孩年纪小,模样乖,一口一个边叔叔,手指细细长长,听说还会弹吉他。那时候先生爱他,捧着他,走到哪都惦记着家里的小朋友,于是常常差他跑腿送些小玩意儿,博得对方一个亮晶晶,明晃晃的笑。
    彼时胡叔想过先生或许会和他共度余生,可那个男孩却在某个冬日为了先生死了。
    那是一年中最冷的一段时间,先生的身体在从北方回来之后陷入一场反反复复的高烧里,直到回了春,才终于好转起来。
    之后又过了三年,胡叔再没在先生的身边看到其他情人,直到——
    直到叶夜出现。
    先生爱上了他,就像爱当初的那个小男孩。
    他和之前的那个男孩有些像,又有些不像,胡叔心里有过疑惑,但也识趣地没有将任何疑问问出口,而是一如既往地替先生帮对方准备一些小小的礼物,再得到对方眉眼弯弯的道谢。
    胡叔想,这样也好,先生又能开心一些了。
    但这日子并没有持续几天,甚至有些出乎预料的仓促了,某个雨夜之后,叶夜没有再出现在先生的面前。
    也是从那天起,先生的心情再一次跌入了谷底。
    胡叔无声叹气。
    汽车停在了一个红灯之前,胡叔正在斟酌着自己是否需要找个轻松点的话题时,忽然听见了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胡叔下意识地抬眼透过后视镜去看,便瞧见先生从兜里拿出了手机看了一眼。
    而后皱起了眉。
    汽车里的气氛蓦地急转直下,胡叔看到先生沉下了脸色,拨通一个电话,声音像是含了冰:“在哪?”
    那端似是回了个地名,先生简短地应了一声,透过后视镜给胡叔打了个掉头的手势之后,又拨了另一个电话。
    “叫两个人去安厝路口。”先生说,“马上。”
    胡叔心下明了,也加快了速度,几分钟之后,便和先生在路口看见了叫来的两人,和戴着墨镜小心凑到边上的年轻男人。
    年轻男人推了推墨镜,抬手指了指面前的一栋破旧居民楼,声音轻轻地说:“他自己上去了,好像是那个顾老师的家,我不方便跟,但打听过了,在六楼,靠右边的门。”
    胡叔看见先生略略点头,说了句辛苦。
    年轻男人迟疑地又问:“...是,是发生了什么吗?”
    先生垂眼看他一眼,并没作答。
    他们走上楼,胡叔敲了敲门,却没有得到回应。
    先生皱眉,难得地带出一分烦躁,索性后退两步,对另两人说:“踹开。”
    他们进来的或许正是时候。
    公寓不大,一眼能够从头望向底,连带着那个倒在房门口地上昏迷不醒的青年、满脸是血回身看向他们的年轻男孩以及——
    先生的眉宇略松了下来。
    ——叶夜。
    叶夜觉得自己快疯了。
    从看到顾奕笙出现在房门口的时候叶夜就觉得要完球,毕竟众所周知,周舟意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疯批,顾奕笙这种生活在五讲四美大环境下的正常人怎么想都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之后的发展果然也如同他所预料到的一样,周舟意当着他的面就把顾奕笙直接撂倒开揍,揍得血刺呼啦的,看得叶夜心惊肉跳。
    虽然顾奕笙极力反抗,但动作弧度一次比一次小,显然肾上激素也快透支干净了。
    叶夜起初还试图用哀求让周舟意住手,等发现周舟意已经打上头什么都听不见之后就放弃这个方法,像偶像剧女主一样大喊“你们不要为我打架”想来也没有什么用,只能转而用尽一切方法去开腿上的锁链。
    锁链很粗,长度却相当短,早在顾奕笙动手的时候叶夜就下意识地想扑过去了一次,但毫无疑问地被锁链给拽住了腿,只能原地摔跤,顺便磕破了下巴。
    叶夜开始疯狂翻找手里能找到的一切东西开锁,可是或许是周舟意也过于周到地想到了这一层的缘故,叶夜伸手能碰到的东西除了枕头被子,就只有那个刚刚装了鱼汤的瓷碗。
    叶夜:“......”
    就离谱。
    开锁未果,叶夜开始紧张地观察战局,手里还捏着枕头和瓷碗,心想着能不能扔过去干扰周舟意。
    但还没等他动手,叶夜就看到一部熟悉的手机从周舟意的口袋里掉了出来。
    是边叔叔送给他的新手机。
    一瞬间的事,叶夜福至心灵,让混战中的顾奕笙拨打报警电话的难度太高,正好扔到自己的活动范围里也不现实,所以他只能大胆猜测以边叔叔的性格绝对不会放过手机。
    如果手机被突然破坏了,或许边叔叔会发现的。
    而在边叔叔到来之前,周舟意和顾奕笙的混战也揭晓了结局,周舟意擦了擦嘴角从地上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脸上沾着也不知道是谁的血,伸出手捞了把刘海,对叶夜露出了一个微笑。
    叶夜手上能扔的东西在刚刚已经全扔出去了,他只能坐在地上,把前面砸碎的瓷碗碎片紧紧握在手里,看着周舟意走向他。
    某个瞬间,叶夜甚至不着调地想,如果他给周舟意来上最后一刀,也算是互不相欠了......希望新的小世界不要再碰到变态了。
    一定要引以为戒。
    不是谁都能撩的。
    叶夜想。
    ...就是对不起小顾。
    然后他就听到了大门被什么重重撞开的轰隆巨响,叶夜猛地睁大眼睛看向门口,便在一片灿灿的日光里看见了皱眉望来的边叔叔。
    四目相对,叶夜看到边淩松了松眉头,转瞬又冷了脸色,有条不紊地吩咐身边人把周舟意按倒绑起来,又让胡叔去检查顾奕笙的伤口止血。
    双拳难敌四手,周舟意几乎没怎么反抗就被边淩带来的两人给按倒在地,他的脸蹭在木制的地板上,声音也连带着变了调,他咯咯笑着叫:“叔叔,叔叔,你不好奇吗?”
    他看着边淩:“你不想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边淩从上至下看他,面上没有半点表情,只摆了摆手:“带出去看着,打电话叫警方来。”
    他说完,又冷静地让胡叔叫了个救护车把顾奕笙拉去医院,最后才走到了叶夜的面前,拿纸巾擦掉了手指上沾到了的一点血迹,看着自己惊魂未定的金丝雀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
    边淩问:“和我回去?”
    叶夜的眼眶红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大哭一场,却又抽抽噎噎地反问:“您...您还愿意带我回去吗?”
    边淩摸了摸他湿漉漉的刘海说:“你明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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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全信赖与可靠的边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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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来论文初稿死线,我每天都在从零开始学大学专业,所以更新特别艰难5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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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以后的情节发展,我有必要再次再次再次提醒大家一定要记得叶夜是个渣男!!!只有搞出人命了叶夜才会心有不安!否则都不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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