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你便老说我心软。你从来不懂,我只会对你心软,只会拿你没辙。”

    “三生,应我一声好吗?”

    风喑哑着划过他的脸颊,凉入骨髓。

    “三生。”他道,“别和陌溪玩捉迷藏,你知道我最怕的就是找不见你。”

    “我最怕找不见你……”

    “你怎么可以让我找不见这么久?”

    哪还会有人回答他,哪还会有人从梅树后面突然蹿出来,哪还会有人眼也不眨的盯着他,要他将他们俩的婚事办了。

    “明天吧,他们在菜市口被诛杀之后,你消了气就回来吧。我等着你。”他自顾自说着,也不在乎有没有人答应他。

    这一夜,陌溪穿着一身单薄的长衣,贴着三生的墓碑静坐了一宿。

    第二日他上完早朝走出朝堂的那一刻忽觉一阵眩晕。身边的官员连忙扶住了陌溪,道:“相国大人可是身体有何不适?下官见您脸色不是太好。”

    陌溪轻咳两声,摆了摆手道了句没事。可刚走出去两步,咳嗽声愈发大了,一时竟不能直起腰来。围上来的官员道:“可需禀明皇上今日午时的监斩……”

    “不必。”陌溪冷冷打断那官员的话,睇了他一眼。捂着唇闷声咳着独自走远。

    身后的大臣们竟没一个再敢上前去装模作样的关心。

    被呵斥的大臣颇为尴尬的笑着,与他交好的另一位大臣小声凑到他耳边道:“谁不知相国这么些年等的就是今日。你这话可闯祸了。”

    那人面色青了青,望着相国瘦削的背影渐行渐远,最后只有一声大悔的叹息。

    出得宫门,已有人备好了轿。陌溪掀开帘子刚欲入轿,忽觉眼角站了个熟悉的人影,他抬眼一看,竟是大国师。

    心绪微动,他不由又咳了两声。

    这两个骨子里都是极高傲的人,素日里谁见了谁也不行礼招呼,但是今日大国师却主动找了陌溪。

    大国师先开了口:“与那九族之人又有何相关?不过几人之间的恩怨,何苦牵连无辜?”

    陌溪一阵猛咳,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淡淡笑道:“您这话说迟了。”

    大国师沉默了许久,叹道:“当年都是我的过错罢。我做下的孽该由我来偿才是……”

    陌溪不再理他,俯身坐入轿中。

    一袭软轿渐渐隐没入京城的茫茫人影之中。

    菜市口。

    陌溪端坐于监斩台上,他定定的望着那刑场中央。曾经在那个地方架着一座高台,焚烧了他的三生。

    他此生唯一的三生。

    心口蓦地一痛,陌溪垂眸掩盖住所有神色。

    午时将近,他一挥手,带上了第一批犯人。大将军已在狱中咬舌自尽,这一批押上来的只有他的几房夫人、他的三个儿子,还有他唯一的女儿——施倩倩。

    陌溪掩唇咳了一阵,身边的侍卫看了看日头问他是否行刑。他点头。侍卫举起了手一个“斩”字尚未起音,那个披头散发满脸狼狈的女子突然尖声嘶叫道:“陌溪!下一生!下一生我定不再喜欢上你!我也诅咒你定不能与你所爱的人在一起!你永远都不得与她在一起。”

    回答她的只有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施倩倩身后的彪型大汉要去捂住她的嘴,施倩倩拼命的挣扎,叫喊着:“今生你诛我九族!若有来生我定叫你亲手杀了你最爱的人!你和她永生永世都不得善果!”

    陌溪忽听这话,暴怒而起,眼中的阴鸷瞧得他身边的侍卫也不由胆寒。

    陌溪按压住胸腔的颤抖,拔下桌上的令牌,狠狠执在地上:“大闹刑场,罪上加罪,腰斩!”

    众人听得胆寒。

    施倩倩仰天大笑,似已疯癫:“你们不得善果!你以为她还会回来?她死了!她死了!”

    陌溪的拳头握得死紧,素日温和有礼的声音此时比寒冰还刺人:“腰斩,本官要让她亲眼看着自己的九族是如何被诛杀干净的。”

    当天,菜市口的鲜血淌了一地,那个女子的哭喊与尖叫直到整个行刑结束仍然盘旋在半空。宛如厉鬼在鸣冤,刺人耳膜。最后她的尸首还是向其他人一样被草草裹了,不知扔到了哪里去。

    自此以后,相国温润君子的美名不复存在。

    当天夜里,陌溪便病了,卧床不起。皇帝命太医去看了,诊断回来的结果竟然是痨病。一时朝堂皆惊。

    倒是当事者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靠着药物撑过了犯病的那几日便来上朝了,一切照常处理。他不说也没人知道他病到什么程度了,看起来与个常人无异。也没见他咳过多少。

    久而久之大家也就忘了他是个得了痨病的病人。

    又是一年隆冬。

    院子里的梅开得极好。陌溪披着一件外衣在木屋前将那片梅林望了许久。直至天渐渐黑得已无法视物了,他才慢慢回了屋,点亮烛火。烛火这样一照才显得他的脸苍白得吓人,双颊已经凹了进去,眼下青影沉沉。

    他坐在书桌前,铺展开一张宣纸,慢慢勾勒出一枝傲梅的模样。放下笔,他静静看了一阵,鬼使神差般他又提起了笔,勾勒了三两下,一个若隐若现的女子背影出现在寒梅之后,她似乎在嗅着梅上的幽香,沉醉其中。

    陌溪望着画中人,又似乎什么都没看见。手探出去,指尖却触碰了宣纸上未干的墨迹。

    凉意至指尖寒至心头,他闭了闭眼,却没压住咳嗽。他身子蓦地一躬,一团血呕在了宣纸之上。艳得仿似真的是那枝丫上的梅花。

    “陌溪。”

    听闻有人唤他,他倏地睁开眼。那个女子坐在榻上,手中还拿着他的衣服,为他细细缝补:“陌溪你的衣服是怎么破的?被欺负了?可有欺负回来?”

    陌溪不敢眨眼,痴痴的看呆了去。

    “三生……”

    院外打更声传来,那个身影晃了一晃,随即便风一般消失了。

    陌溪起身欲追,可是身体已不听他使唤,他身子往前一扑,衣袖扫倒了桌上的烛火。

    烛火滚落,陌溪也不管,他心中的哀恸再无法压抑,盯着三生消失的地方细细呢喃着:“谁复挑灯夜补衣……三生,谁愿为我挑灯夜补衣?”

    火苗点着了窗帘。陌溪看见灼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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