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年轻的皇帝回答道。

    太后不再多说。她用来控制宫棣最有力的武器就是自己与次子的安全,如今他登上至尊之位,这个武器当然已经失效。

    不过没关系,她有自己的方法。

    离开正殿,皇太后来到了新册立的皇贵妃的宫中。

    闻逦荆在宫门迎候。她已经是后宫中品秩最高的妃子,掌握六宫事务,宫棣待她又一向温和,本来这一切都是她千方百计想拿到手的东西,既然得到了,便应该满足才是,然而一旦动了心,生了情,一切浮华表面就抵不上那人的一颦一笑,一句柔情蜜语。

    她知道朱宫棣是个怎样的情人,她曾亲眼见过在那个少年面前,他是何等的温柔体贴。只要他肯用那样深情的眼光看自己一眼,纵然就像柳儿一样死了,又有何憾?

    然而朱宫棣的目光,总是虚浮的,空洞的,飘飘悠悠没有焦点,自己哭也好,闹也好,没有半点放在他的心上。

    太后将闻妃叫进内室,屏退了左右。

    “你知道皇上最近很烦心吗?”

    “看出来一点儿,皇上似乎心里有什么事情似的。”

    太后阴冷地笑了笑。她原本是七皇子的一个侍妾,努力爬到皇妃再到皇后,如今贵为天下之母,一朝太后,其手腕与心术当非闻逦荆可比。甚至说,朱宫棣若是处于她敌对的立场,多半也不是她的对手。

    “皇上烦心,其实是因为琛儿的事。”

    闻逦荆有些吃惊,但因为她历来深知宫棣钟爱弟弟,若是为了琛棣情绪失常,倒是很合情合理的事。

    “琛儿想娶一个男人回来,但皇上不同意,两兄弟似乎为此事闹翻了。”

    “啊?皇上为什么不同意?他不是一向……”

    太后叹了一口气:“当年的事,你我都看得清楚。自从那个柳儿死后,皇儿就跟半个死人一样。谁知琛儿走上同一条路,爱上一个男人,皇上当然担心,就派人去调查那个少年。结果……听说性情淫荡,贪慕荣华,总之不是什么好东西。

    皇上怕弟弟吃亏,自然是反对的,可琛儿却一门心思昏了头,非要拗着来,就闹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闻逦荆轻轻吸了一口冷气,皱了皱眉。

    “我今天来找你,就是叫你劝劝皇上,多宽心,有些事,他烦也没有用的。”

    逦荆低下头,轻声道:“只怕皇上,根本不会听我的劝。”

    皇太后又长叹一声,无奈地道:“这两个孩子,都不让我放心。本以为宫儿继位后一切都太平了,大家可以过舒心日子,谁知………,唉,都是因为那个勾引琛儿的狐狸精,要是能除掉他,宫儿也就不必这样烦恼了。”

    说完这番话,她站起来,挥挥手免了闻妃行礼,回自己宫中去了。

    大家都是聪明女人,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足够了。

    闻逦荆入主后宫没有多久,但已足以使她建立起自己的势力。很快,她就得知皇帝将二皇弟派往北疆的消息,这表明太后所言不假,宫棣真的是一心想要拆散琛棣与那个少年,可惜做的不够狠,不够绝。要想完全彻底地解决这个问题,其实只要那个少年死就行了。

    既然他不忍下手,那也没关系,她可以帮他完成这件事。

    机会很快就来了。

    在动身去北疆之前,琛棣费尽心思亲手做出一盒龙眼酥,派人送往清风山庄,想用以前的承诺,换取恋人的原谅。

    “你要是能自己做出龙眼酥给我吃,我就原谅一次你犯的错误……”

    恋人含着笑说出来的那句话,如今变成救命的稻草。

    只要奈奈肯原谅自己,琛棣相信两年的时光,并不能减淡两人之间的爱意。

    然而他却不知道,带着这盒龙眼酥出城的那个使者,在城郊的一片小树林里,一手接过沉甸甸的珠宝匣子,一手交出了他亲手制出的忏悔与爱意。

    送进清风山庄的,是一盒下了剧毒的点心。

    皇宫深处的闻逦荆,得到回音后只淡淡点了点头,唇角浮起一个艳丽的笑容。

    那一天的晚上,天上下着沥沥的细雨,皇贵妃来到皇帝的寝殿。

    朱宫棣放下正在看的书,温和地问:“有什么事?”

    闻逦荆蹲在他的膝前,轻轻握住他的手,柔声道:“你已经不用再为琛棣的事情烦心了。”

    宫棣的心头一跳,慢慢地将目光凝注在她含着浅浅笑靥的面庞上,从那双美丽的眼眸中他捕捉到了一丝疯狂与残忍,惊惧的情绪渐渐淹没了狂跳的心脏。

    年青的皇帝猛地跳了起来,只趿着软布便鞋就冲进了雨中。

    “皇上!皇上您这是……”一群吓坏了的内侍追了过来,颤着声音问。

    “备马,给朕备马,朕要出宫!”

    拼命打马赶到清风山庄,已是全身湿透溅满泥浆。整个山庄死寂一片,找不到一个活动的物体,在前厅被推倒的凳子旁,有一小滩黑色的血。

    朱宫棣用冰凉的手按住额头,不停地叫自己要冷静,冷静。他想起那一日来见奈奈,在庄外遇见了闻烈。

    闻烈与奈奈之间,一定有某种关系。

    他立即命人前去闻府,宣闻烈来见。

    在等侯的时间,他换了衣服,擦干了头发,但是身体一直忍不住的颤抖,直到闻烈修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殿口时,身为至尊天子的高傲才使得他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戴上冷硬的面具。

    “他是谁?那个男孩是谁?朕刚刚已经查过了,那个清风山庄是闻家的产业,他和闻家有什么样的关系?”

    闻烈面色惨白,用僵硬的声音道:“他是我的一个师弟,从南方来看我。

    ”

    “他人呢?他在哪里?”

    “死了。陛下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那可是见血封喉的巨毒,你以为他还有可能逃得过吗?”

    宫棣的指尖在袍袖中几乎已刺破了掌心,全身上下流窜过绝望的冰栗。

    死了?真的死了?

    “人已经埋了,或者皇上您非得要挖出来看一看尸体才行?”闻烈尖刻地问。

    朱宫棣慢慢抬起头,脸上毫无表情。从闻烈冷洌的目光中他看得出,自己已被当成了那个下毒的人。

    可是那个水晶般的少年已经死了,谁下的毒又有什么重要呢?

    纵然他告诉面前这个悲痛愤怒的年轻人,下毒的人不是我,是你的姐姐,又能有什么用呢?

    那个少年。

    已经死了。

    人死,不能复生。

    再也没有谁,比他更能体会这句话的苍凄无力。

    闻烈努力控制着自己几欲暴发的怒气离开了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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