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九鼎,掷地有声,凌疏脸色稍稍和缓了一些。杨晔便接着道:“凌疏,从今后,我不骗你了,有什么说什么。你大概不知道我小时候的事情。我从小没了爹娘,是跟着哥哥长大的。在没有见到他以前,因为没人管,我去参加宫中的中秋宴,穿的都是一身旧衣服,还总是受人欺负。后来他接管了我,这才慢慢好起来。我如今担心他也是人之常情。也许他对你的确抱有成见,可是他对我,是真心实意的好,我便是再不知好歹,也能感受出来。”

    凌疏忍不住插话道:“他连天下都能从别人手里硬生生抢了去,对付个岑王爷又有什么值得你担心的?你太小看他了。况且你说他对你好,你确定他不是在利用你?杀破狼聚首,天下易主,北辰擎和你是他登上皇位必不可少的依傍。你皇兄深知这个道理,所以抓着你二人不丢。”

    杨晔道:“我皇兄能做皇帝,自有他的造化,却未必是因为这什么虚无缥缈的命格。凌疏,我跟你说过,命格什么的,我从来不信。连你的那个天煞孤星,我也没有相信过,不然我就不会对你死不放手。一个人若真相信这个,怎么可能拿着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凌疏忽然冷笑一声,片刻后道:“你不信,你确定你皇兄也不信?他一直看我不顺眼,蓄意要分开你我二人,想置我于死地,难道不是因为我这天煞孤星的命格?他怕我拆散了你们杀破狼,怕他的皇位保不住,怕他的江山易主。可是我,我有这个能力吗?我若真的有,又怎么能轮得到他来做皇帝?”

    房中骤然静默下去,过得良久,杨晔喃喃地道:“他蓄意拆散你我……有这回事儿?”

    凌疏道:“怎么没有?莳花书院中,我在房外听得清楚,那谢莲舫勾引你,说是奉了皇帝陛下的口谕。他虽然出身不好,但这种事情,他怎敢信口开河?”

    回思前事,杨晔心中渐渐明了,也只得一步步学着面对。他伸手摸摸自己的断腿,沉沉地叹了口气,对着凌疏微笑道:“好吧,就算你说的对。不过你既然知道得这般清楚,干嘛还打我?当然,你打我我也不怨你,怪我自己把持不住,该打。”

    他笑容温柔如春水,在这斗室之中荡漾开去,凌疏看在眼里,却倏然转头瞧着别处。借着窗外的光,杨晔忽然看到他眼中晶莹的泪光一闪,他心中一阵悸动,硬撑着下了床,单腿跳过去,从后面搂住了凌疏的腰,笑道:“我明白了,你打我固然是我不守规矩的缘故,也是打给我皇兄看的吧?如今我被你弄成这样,我若是以后不中用了,你怎么办?你不后悔?不心疼?”

    凌疏道:“我不打断你的腿,你皇兄他就没完。他敢怂恿着让谢莲舫勾引你,以后他就会接着怂恿别人。他这般挑拨,他从头到尾就没安好心。偏偏你又不要脸,经不起勾引。所以我宁可伺候你,但打,必不可少!我也决不后悔。”把他以后中不中用的事情,却是孔夫子笔削春秋,略过不提了。

    凌疏向来言出必行,果然这一路上伺候得杨晔甚是尽心。眼看着几天之间,这天下局势风云变幻,中央禁卫军是万万没有空闲来追自己了。他怕骑马于杨晔的断腿愈合不利,便雇了一辆马车来坐,打算到襄阳左近,便从汉水弃车登舟,顺水而下。

    路上杨晔颇为尽心尽力地喂养那两笼血玲珑,缠着凌疏要水要食儿要冰块儿。凌疏不耐烦地道:“扔掉吧,养着你已经很麻烦了。”

    杨晔忙道:“不麻烦,我记得作坊的后山里有个常年冰封的山洞,隐秘得很。回头放养到那里面去,绝对不再麻烦你。”

    越往南边走,天气渐渐暖和,离得洛阳的战乱也越来越远。杨晔的腿也一天天逐渐好转,只是还不能着地。他心里依旧记挂着杨熙,想趁着凌疏不备,抽空捡取些消息听,但一路舟马劳顿,凌疏又看顾他极为周到,却始终听不到什么消息。

    这一日进了襄阳城,杨晔只嚷嚷着要找一家最好的客栈来住,要好好沐浴一番。凌疏便顺着他的意思挑了一处最大的客栈,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

    趁着凌疏去安排客房的当口,杨晔抽空跟店伙计打探起来,那伙计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原来杨晔的猜测果然不假,在潼关守将冯雪龙发动兵变前,大岑郡主托辞要去城南香山寺上香游春,带着小岑郡主在贴身侍卫的护卫下悄悄离开了洛阳,一路顺着函谷关故道往西,回了长安。

    杨晔听得一声长叹,接着问道:“那么太子在何处?有没有被皇后带到长安?”

    那伙计瞠目不知,他不过道听途说来的消息,哪里能知道得这般详尽?杨晔正急得恨不得要骂他,凌疏从后面拍拍他的肩膀:“打探完了没有?”

    杨晔随口道:“还没有。啊哟,嘿嘿嘿,我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可没别的意思。”

    凌疏并不追究,扶着他回了客房中,方才道:“我刚才替你打探过了,你家太子还在洛阳。你放心,你皇兄并非一盏省油的灯,皇后和岑郡主两个女人,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出洛阳?想来是他特意放走她们,如此他好借机和岑王爷彻底翻脸。便是那个冯雪龙,也在第三天就被自己的手下人给杀了,那必定是你皇兄早就安排好的内应。中央禁卫军如今已经夺回了新安,撵着关中军往西去了。”

    杨晔尴尬无比,伸手挠挠头,道:“如此我就放了心,多谢你了。可是岑王爷那盏灯,也同样省不下来什么油啊,谁知道以后会怎样呢?”

    凌疏道:“他不省,他那位大女儿,挺会替他省。本来这种时候起事,对他很不利。听说是皇后拿了岑王爷的虎符,逼着潼关守将发的兵。岑王爷看事已至此,干脆就顺着女儿的意思了。”

    杨晔伸手一拍腿:“这话在理。我就搞不懂我那位皇嫂,看起来倒也不傻,可是整天猪油蒙了心一样,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你说她家没个兄弟,皇兄虽然防备着岑王爷,但只要无异动,这外戚做得四平八稳,谁也不会动他们分毫。她乖乖地做她的皇后,好好地相夫教子,有什么不好?偏生三天两头出些幺蛾子,守着成亲时候那个破约定,这也不许,那也不行,也不知究竟怎样,才能遂了她的意!这又窜回长安去胡闹,简直失心疯了一样,搞得连云起的妻儿也给搭进去了。哎,女人真是个麻烦的东西!”

    凌疏瞥他一眼,淡淡地道:“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既然成亲时有约定,你皇兄为何又不遵守?皇后便是疯了,也是被你皇兄给逼的。”

    杨晔忍不住,质问道:“你究竟偏着谁?一会子这样说,一会儿子又那样说,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凌疏道:“我不过是就事论事。你们一群懊糟,乱七八糟的事儿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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