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剧烈地咳嗽起来。幸好五皇子人虽恶劣,却不是不识时务,没有跟着打趣:“这么激动?啊呀呀……”要是他这么一说,谢轻裘觉得,自己大约会把他推进水里,或者干脆自己跳下去,同他离得十万八千里,是最好不过的。

    五皇子等他咳罢了,也盘腿坐下,微笑道:“就教这句吧。如果有人说的话乱七八糟,很过分,你可以这样骂——”他张开口,斟酌了一下,笑道:“还是换一种,你脸皮薄,刚才那句估计说不出口。你就这样骂:你他妈放屁!”

    谢轻裘在心里过了两道,咂摸一番,觉得果然无比解气、无比痛快,可等要说出来时,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五皇子笑了笑:“这也讲不出?没关系,第一次嘛!没准等到什么时候,你触景生情,一下子就骂出来了呢。”

    当夜舟至青州,他们找了一家客栈稍作休息,第二日一早就前去拜访那位医师。

    谢轻裘道:“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五皇子道:“没有。对了,那位大夫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先给你提个醒,一会别见怪。”

    谢轻裘心里一凛:“哑了?为什么?”

    五皇子漫不经心地道:“这世上总有一些事情是要被深埋地底的,有人为此丢了性命,他活得好好的,只是丢了舌头,已经是足够幸运了。”

    那位医师在一条偏僻的小巷内有个小药铺,五皇子七拐八扭,带他来到药铺门前,掀帘进去。柜台后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半只眼瞎了,谢轻裘注意到,他的坐姿势很僵硬,也很古怪,似乎腿脚很不便,半个袖管空荡荡的,另外半个倒是有胳膊,只是手上只有两根指头。谢轻裘扫过一眼就明白,这人身上动过大刑。想必不是犯了什么大罪,就是知道了什么绝对不该知道的东西。

    五皇子拱手道:“我把人带来了,想请先生看一看。”说罢,领着谢轻裘走到他面前,又是一拱手。

    老先生点了点头。

    五皇子就像看懂了,道:“谢一,把手腕伸出来。先生要诊脉。”

    谢轻裘挽起袖口,把手腕放在木漆斑驳的柜台面上。那老先生闭上眼,用仅剩的两根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沉沉半晌,两眼骤然睁开,他虽然既老且残,可眼里矍铄的光像一把刀剑,直直劈向五皇子。

    五皇子面不改色:“为了压制毒性,我用了虎狼之药,的确对身体有害,可长久调养也是能够消除药性的。这是万般无奈之举,还望先生体谅。”

    老先生慢慢垂下眼,放下手指,面颊微搐,似在苦思。

    五皇子侧身对谢轻裘道:“谢一,可以了。你先出去,在街上逛一逛,等药制好了,我去找你。”

    谢轻裘在街上直等到街灯依次燃起,才被人一拍左肩,五皇子笑道:“怎么不进茶肆,喝喝茶听听说书多好打发时间。”说罢,将一个小纸包递给谢轻裘:“解药。本来制好了原料,制药用不了多久的。可我给你用的药大约对它有些影响,老先生里面调整了些许药材用量,这才拖到现在。开水冲服即可,一回客栈你就喝下。”

    谢轻裘握紧那枚小小的纸包,轻声道:“多谢。”

    五皇子笑了笑:“谢?你要真想谢我,就陪我喝酒吧。说好了的,不许耍赖。我还特意问过先生,这酒和药性并无冲突,你只管尽情去喝就是。怎么样,你回客栈喝药,我去买酒,再定一桌菜叫他们送上楼去,我们今晚好好醉一场。”

    谢轻裘愣了一下,低下头,淡淡笑道:“好。”

    五皇子动作麻利极了,不一会就抱着两坛酒走上楼,用肩膀撞开房门,口内道:“好沉!”门敞开着,几个小二打扮的少年跟着进来,将各色菜肴摆上桌面,五皇子拍手道:“行了,明早来收,出去吧!”

    谢轻裘道:“怎么这么多菜?”他自己虽不在意这些,但跟付良沉在一起久了,不知不觉就不大看得惯铺张,眼看这一桌子满满当当的凉菜热菜,眉头便拧起来。

    五皇子道:“怎么吃不完?再者,吃不完,就要浪费吗?”他不等谢轻裘开口反驳,就把他拉到桌边坐下:“吃菜,来。你多吃点,不就行了吗?酒我也给你倒上,多喝点,这可是青州特产,回京城嘛,喝是喝的上,但总差点味道。多喝点啊。”

    谢轻裘喝了一口,初入口时辛辣,回味却绵柔,不呛口,但像是很醉头。五皇子笑道:“怎么样?”

    谢轻裘道:“不错,就是,这么喝下去,万一醉了怎么办?”

    五皇子道:“什么叫醉了怎么办?醉了才好玩!喝酒不喝醉,那有什么意思?”他说完,自己猛喝一大口,捞起酒坛又满上了。

    他喝得太快,这样是很容易醉的。果然,四杯之后,五皇子脸上便泛出红色,舌头也不如之前那样灵活,慢吞吞道:“哎,谢一啊,我给你,讲个故事呗。”

    谢轻裘道:“好,你讲吧。”

    “从前有一个小男孩,他没有饭吃,没有水喝,没有房子住,有一天在路边,奄奄一息,突然,一个白袍老人走到他面前,递给他一把刀,什么都没说就走了。这个小男孩用这把刀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后来,就成为了那个国家的国王。”

    谢轻裘听完了,拧眉道:“这个故事是在讲什么?”

    五皇子道:“讲的是,这世上有很多人,有饭吃,有水喝,有房子住,但是,没有这些的,也可能当上一国之王。”

    谢轻裘道:“谁讲给你的?”

    五皇子被他一问,又黑又狠的眼珠忽然覆上一层柔软的水光,两手托脸,傻气地笑起来,自顾自嘿嘿笑了半天,轻声道:“我娘。”

    谢轻裘心道:大约那个付老太,看自己的儿子没吃没穿,又不想叫他觉得自己卑贱,这辈子只能做地上一滩泥,才编出这个故事。

    又喝了两杯,五皇子揪着谢轻裘不放,不依不饶地道:“谢一,你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轻裘没见人撒过酒疯,倒不嫌烦,反而觉得有些稀奇,乐得看他闹,便笑道:“话多的人。”

    五皇子道:“嗐!别糊弄行吗?”

    谢轻裘也喝得有些多了,酒扑上头,整个人晕晕乎乎的,顺口便道:“——坏人。”

    五皇子愣了一下,捶桌狂笑,笑出眼泪。谢轻裘一边看他笑,一边喝酒,间或不满道:“碰洒了!酒酒酒!”

    五皇子终于笑够了,又闷一大口酒:“坏人。说得好!”他眼泪还有笑出的泪,忽然直勾勾看向谢轻裘:“咱们俩,两个坏人,真该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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