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清自从逃跑被抓,就被托利严密监视起来,有好几次他远远的望见了段明臣的身影,可惜就是无法挣脱,只能被迫跟着乌孙人亡命逃跑。
    随着时间的推移,带来的士兵伤亡大半,摩诃多表面镇定,内心却也焦灼起来,照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大齐军屠杀殆尽。
    摩诃多突然抽出佩刀,一把将被托利护在胸前的顾怀清拖拽过来,将锋利的刀刃横在他的脖子上。
    “父王!”托利大惊失色,却被摩诃多以眼神吓退。
    顾怀清本就身体不适,一路颠簸奔逃吃尽了苦头,眼睛的毒素也有扩散的趋势,一路上都是被托利拖着走,受的罪不少。
    然而,事到如今,急也无用,不如坦然面对,顾怀清彻底看开了生死,反而气定神闲起来,面对锋利的刀锋,也没有露出丝毫惧怕来。
    顾怀清的坦然自若和摩诃多的气急败坏形成鲜明对比,越发衬托出对方的狼狈不堪。
    “父王,有话好好说,您……”托利好言劝道。
    “住嘴!”摩诃多怒喝,狠戾的眼光像狼一样盯着顾怀清,“说!是不是你在捣鬼?”
    “我不明白国王的意思。”顾怀清皱眉道。
    “我方才一直在想,为何无论我们选多么偏僻的路径,不足半日,必定会被大齐骑兵追上?他们不可能比我们更熟悉地形,天山之中有无数的岔路,而且我们走的时候也注意掩盖了马蹄印,照理他们即使能追上来,也不会那么迅速,除非……”摩诃多充满血丝的眼睛瞪着顾怀清,“我们这里面有内奸,给敌人留下线索,才能让他们那么快跟上来!”
    顾怀清嘲讽的笑道:“国王此言差矣,即使你们有内奸,也不会是我。我一个阶下囚,时刻处于你们的监视之下,我能做什么?”
    摩诃多的话让托利也呆了一呆,他努力回想一番,说道:“父王的推断颇有道理,不过怀清这一路都跟我在一起,我确实没有见到他有异常的行为。”
    摩诃多冷哼道:“中原人最是狡猾,说不定他身上带着什么东西,趁你不注意的时候留了线索。”
    顾怀清懒得搭理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摩诃多派人将顾怀清的身上搜查了一遍,却一无所获,但他还是不放心,把顾怀清随身的东西都没收,给他重新换了一身衣服,又封住他的穴道,用绳索牢牢捆住手脚,确认他不能再做手脚,才放过了他。
    然而,事实证明,这样做也没有效果。
    到了夜间,大齐骑兵又来偷袭了。这一战打得格外激烈,乌孙人也被追得狂躁,像困兽一样跟大齐军厮杀起来。
    人一旦拼命,战斗力便瞬间提升不少,双方从厮杀了许久,彼此伤亡都不小,乌孙人毕竟人数占劣势,渐渐地落于下风,被齐军围攻,苦苦抵挡。
    不过,似乎老天刻意要帮乌孙人一把,就在他们即将溃败之际,终于盼来了援军。
    前来救援的是摩诃多国王的小儿子,也是托利同父异母的弟弟,名叫塔利尔。此人智谋不如托利,但天生神力,作战勇猛,平日驻守吐鲁番,他收到求援的信号,便带了五千人马来支援。
    塔利尔的军队作为生力军,突然猛冲过来,立刻就把大齐军队撕开一个口子。
    处于围困中的摩诃多和托利看到援军到来,心中大喜,立刻振作精神,指挥士兵奋力厮杀起来。
    段明臣远远望着被托利护在身前的顾怀清,他的手脚被绳索束缚,无力的伏在马背上,憔悴苍白的脸色,茫然的眼神,让人如此心疼。
    段明臣从未见过如此无助的顾怀清,顿感心如刀割,恨不得冲过来,将他抱入怀中。
    然而,乌孙的骑兵也不是浪得虚名的,尤其是塔利尔,的确是骁勇彪悍,黑甲军虽然神勇,毕竟长途跋涉,连夜不休的追击,体力不如塔利尔的守军那么充沛,人数也处于下风。
    “大哥!咱们先撤吧,兄弟们都撑不住了!”杀得战袍染血的罗钦对段明臣喊道。
    段明臣怒吼一声,挥刀削去冲上来的乌孙兵的头颅,腥热的血洒了他一头一脸,可是却阻挡不了像潮水般涌过来的敌军。
    “大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罗钦用沙哑的声音嘶吼道。
    段明臣何尝看不清形势,可是他实在是不甘心!
    他的下巴上爬满胡茬,眼中布满猩红的血丝,头盔和战甲上满是尘灰和血迹。
    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奔袭千里,便是身体强悍如他,也快扛不住了,跟随他的兄弟亦是筋疲力尽了。
    明明已经离得那么近,就差那么一点点,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困遭罪,无法救他回来。
    可恨!可气!
    段明臣恨恨的捶了一下马鞍,恋恋不舍的望了一眼被挟持的顾怀清。
    顾怀清似乎有心灵感应一般,也扭头朝段明臣的方向望过来。
    隔着千军万马,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顾怀清迷雾般的眼眸似乎看到刚毅如铁的男人眼中闪动的泪光……
    ☆、第202章 箭如流星
    段明臣率领大齐黑甲军撤退后, 摩诃多国王和托利王子在塔利尔王子的保护下, 迅速的遁入吐鲁番城。
    吐鲁番城原是西昌国的首都,人口有二十万之多,被乌孙人攻占之后,加固了原有的城墙, 驻兵屯粮,使此地成为军事重镇。
    进了吐鲁番城, 总算是脱离了险境,摩诃多国王清点手下的人马,六千人只剩下不足两千, 只能用惨败来形容。
    回忆起这一路亡命奔逃的惊险和狼狈, 黑甲军如同跗骨之蛆, 穷追不舍,摩诃多国王感到心有余悸, 又觉得耻辱愤恨。
    一进城,他就命令托利将随军的人马仔细审问,试图找出内奸, 然而却一无所获,这更加重了他对顾怀清的猜疑。
    摩诃多国王毕竟上了年纪,在逃亡的路途中担惊受怕,感染了风寒,竟然发起高烧来。托利见国王病得不轻,只好打消了回王都的打算,下令在吐鲁番休整,请来随军御医给国王治病。
    顾怀清被严密看管起来,不得自由行走,不过由于托利特地关照过,虽然没有人身自由,在衣食吃住方面倒是不曾苛待他,还有专门的医师为他治疗腿伤。
    托利也没有放弃游说顾怀清投降,毕竟他的眼睛不能再拖下去了,可是软的硬的法子都用尽了,顾怀清只是摇头不允,油盐不进的模样将托利颇为无策。
    不过,很快的,顾怀清就发现乌孙人顾不上自己了,因为乌孙人一觉醒来,震惊的发现城外出现十万大齐军队,将吐鲁番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乌孙人这才如梦初醒,原来段明臣率领的三千黑甲军只是先锋,身后还跟着十万精兵,由侯老将军亲自挂帅,气势汹汹的攻过来。看来这次大齐是动真格的了!
    塔利尔在吐鲁番的驻军,加上托利带的兵马,加起来才三万人而已,对上大齐的十万精兵,胜负可想而知。
    摩诃多国王听说被敌军围困,病情更重了几分,躺在榻上起不了身。幸好他的两个儿子托利和塔利尔都颇有能耐,一边紧急派人求援,一边组织城内的军民抗敌,才没有自乱阵脚。
    吐鲁番城池颇为坚固,托利和塔利尔亲自指挥抗敌,大齐军队一时倒也拿不下来。
    ******
    七日后,吐鲁番城内的军帐中,气氛十分凝重。
    齐军围困多日,日日强攻不止,乌孙的守军苦苦抵抗,伤亡惨重,阵亡将士的鲜血把城墙都染红了,而齐军却像潮水般源源不断,前赴后继的冲上来,照这样下去,吐鲁番城迟早要守不住的。
    乌孙国国王摩诃多不得不强撑着病体,召集托利和塔利尔两位王子,商讨抗敌之计。
    “派出去求援的信使有消息传回么?”摩诃多国王问托利道。
    托利黯然摇头道:“我每日都派好几拨信使,可惜大部分人一出城就被敌军逮住,只有少量的人蒙混出去,但是至今尚无消息传回。不过我相信,信很快就会传到母后手里,援军总会来的,我们必须坚守下去。”
    “可是,方才齐军放话了,说我们再不出城投降,就用红夷大炮轰我们了。”塔利尔沮丧着脸,“我方才在城墙上看到他们的大炮,十几门大炮一字排开,看起来威力惊人,恐怕我们的城墙抵挡不住!敌人如此强大,而援军迟迟不来,这可如何是好?”
    摩诃多国王闭着眼,吃力的喘了几声,突然问道:“大齐先锋大将还是段明臣么?”
    “是,虽然是侯老头坐镇挂帅,但其实主要是段明臣在前线指挥。这厮武功高,攻城尤其卖力!”塔利尔心有余悸的说道。
    摩诃多国王唔了一声,又问托利:“顾怀清怎么样了?”
    托利不明为何突然问到顾怀清,奇怪的看了国王一眼,答道:“还是老样子,被关着,但也不肯投降。”
    塔利尔咬牙道:“齐人欺人太甚,杀了我们那么多弟兄!这顾怀清既然不肯投降,铁了心为齐国效命,王兄何必对他客气?不如杀了祭旗,也好出我们一口恶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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