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又聊了一些,直到她着他等来祖父带着家丁寻来。
    之后,安葬了父母,再也没有了闲适和天真的岁月,祖父年迈,奚家所有的担子统统落在了他身上。
    那年,他不过十六岁,好在接受能力很强,从小爹爹又带着他走南闯北,见识了很多生意场上的事情,接管家中的产业虽很艰难,倒也不是办不到。
    以前他顶不爱看书,之后,每每闲下,便会叫小厮季明拿几本书过来看。日积月累,也读了许多的书,肚子里有了些学问。
    因为生意上的一些事情,他不得不远行去了一趟外地,这一去就是两年。
    回来的时候,带了好些东西,都是小姑娘喜欢的。
    第104章
    季明不由疑惑:“大爷,您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少管你大爷闲事!”奚风渡当天便骑了马儿去了趟城里头, 将马栓在了巷口, 轻车熟路的摸到了某墙脚下。
    那处矮墙下掂了几块石砖,少年身子轻巧, 一下跃上了墙头。
    院里正端坐着一个十二来岁的姐儿,姐儿生得唇红齿白, 墨发如膏,小小年纪便已能瞧出倾城国色。
    她纤纤素手捧着一本书, 正默默一个人背着。
    此时季明跟着上了墙头, 瞥了眼院里的姐儿, 惊艳了一把。
    “大爷,您眼光真好, 这姐生得可真好看啊!”
    “嘶!”奚风渡一个抽气,仿佛自己珍藏许久的瑰宝被人窥见, 妒恨一上头, 将季明给踹了下去。
    “瞳凝秋水剑流星, 裁诗为骨玉为神。裁诗为骨玉为神……翩翩……”梅二姐歪着头反复念着, 就是想不起下两句是什么。
    “翩翩白衣云端客,生死为谁一掷轻!”奚风渡实在忍不住, 提了一嘴。
    “骇!”梅二姐瞪大了双眼,瞧着墙头突然出现的少年郎:“你,你是谁?”
    “呀!来人呐,墙头有个登徒子,想要对二姑娘非礼啦!!”茉茉激动的将手里的茶点一丢, 惊慌的喊了声。
    奚风渡慌忙跳下墙头,拉过季明就跑。
    一口气跑到巷口,跃上马儿跑出三四里开外,才停歇了下来。
    季明喘了几口气,戏谑道:“大爷,真没想到,您这么有学问,人家姐儿随口念句诗,您就对上了!”
    倒不是奚风渡多有学问,他恰巧看过这首诗,又恰巧这首诗里有‘翩翩’两个字。他曾经无意中听到她的哥哥唤她翩翩,便知道了她的名字。
    “她不记得我了。”奚风渡失落的呐呐自语。
    “记,记得什么?”
    奚风渡嘲讽一笑,恨声道:“她明明说过,会记得我的,才不过两年,就已经不记得了!都是骗人的!!”
    “大,大爷?”季明从未见他家大爷这般模样,顿时担忧不己。
    随后季明又安慰了句:“大爷,您两年都在外奔走,这两年您变化太大了,长高了,还长壮实了,认不出来,也挺正常的嘛。”
    奚风渡心头一动,脸色当即缓和了许多,脸上有了笑容:“也对啊,两年我变化挺大的,回来那天,祖父都没认出我来,认不出来是挺正常的,是挺正常!”
    怎么瞧着,像是在自我安慰?
    这自我安慰很快被打破了幻想,无论他多少次假装不经意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她也不相识了。
    梅二姐十六岁及笈那年,奚风渡买通了太师府里的女使,送了一支十分名贵的发簪。赠予发簪有订情之意,他满是期待的在门外等了又等,却等来无情的拒绝。
    “我家二姐儿说了,她不与商户来往,还请这位爷以后不要再来了。东西,我家二姐儿消受不起,请您拿回去。”
    说罢,女使将他千挑万选的发簪还给了他。
    奚风渡失落的接过发簪嘲讽一笑,也对,她不记得他,自然是情理之中,何况她是官家小姐,而他不过是世人眼里最卑贱的商人。
    为了逃避这段情殇,奚风渡又是两年未归,再回来时,便已听闻她要嫁人的消息,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名誉满天下的萧候。
    萧候出生权贵,文武双全,又生得俊美无匹,确是人中龙凤。
    之前奚风渡还有一丝幻想,凭靠自己努力,再努力些,成为这富甲天下的男人,又还有什么东西是他得不到的?
    然而,有些东西,确实是他不配肖想的,阶级的固化,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那天夜里,他做了一个梦,绮丽多情。
    眼前一片热气缭绕,他穿过重重迷雾来到温泉池边,却见一个女人正背对着他沐浴。
    女人肤如阳春白雪,那一头浓密的墨发荡漾在水中如同水藻。
    他嚅了嚅唇,轻轻问了句:“你是谁?为何会来这里?”
    难道是山中的妖魅所化?
    女人缓缓转身,掬了捧温泉水轻抚过白玉的肩膀,那张脸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人儿么?
    “是你?梅二姑娘,你……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她仿佛看不到他,也听不到他在说话,他下了水,缓缓朝她靠近,恋慕的人近在咫尺,心脏如雷鼓攒动。
    他伸手想捊过湿黏在背后的长发,却如同虚幻一般,指尖无法触及。他晃了晃手,明明看得真真切切,却无法触摸得到。
    直到天光微亮,他从梦中惊醒,脑海里不断浮现她在温泉池中那绝美的背影,一时心血来潮,顿无睡意。
    他走到书房,拿出纸笔,凭着现在还记忆清晰,将脑海中的画面画在了纸上。
    不过两日,姨娘家的表弟来访,这表弟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姨娘想着他这个表哥给安排些事情做。
    奚风渡起先还叫人带他去铺子里看生意,可每每不到半天便不见了人影,便不再管这表弟了,想着也不能叫他在庄子里白吃白住,连他爹娘都管不住,他这个做表哥的还能比他爹娘管用?
    当天下午,奚风渡回庄子,本想拿些银两把人打发了去。
    哪晓得他书房藏宝阁里遭了贼,那贼人也是眼神儿不好使,不知道哪值钱哪不值钱,竟把他前些日子画下的美人图一并盗了去。
    事关声誉的问题,奚风渡平生第一次慌了。
    近日城中戒备森严,说是有鞑人的奸细混了进来,内幕消息说目前还没有那奸细的下落。
    他很快凭借手里的势力打探到了那偷画之人的下落,不是别人,正是他那表弟刘欣。
    除了那幅美人图,衙门将所有偷窃的东西都归还给了他。
    偏偏是那幅画,不知下落。
    直到十二天后,从候府送来一封请贴,奚风渡只带着季明前往了。
    他做梦也不会想到,那幅画会是萧宠捡到。
    那梅家二姑娘已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从别的男人那里得到自己未过门妻子的画像,而且还如此直白大胆,说里面没有芥蒂是不可能的。
    尽管他表示只是单相思恋慕着梅家二姑娘,才犯下如此过错。
    生性多疑的候爷半信半疑,当着他的面,将那幅画烧成了灰烬。又羞辱了他一番,才肯作罢放他回去。
    自此,奚风渡也是彻彻底底的对梅二姑娘放下了心思,安稳过自己的日子。
    人生有八苦,求而不得为之最。
    所以他认了命,也知自己这一生,必定在落寞中郁郁寡欢苟且渡过。
    她大婚那一日,他花了千金为她燃了一夜烟花。以寄情思,望她此生能幸福。
    他心中的人大婚那日,必定是百年难见一盛况。
    ****
    洞房花烛夜,她等了许久,直到天微亮,他才脚步沉着的走了进来。
    那凤冠霞帔沉甸甸的,压得她脖子疼。
    萧宠淡着脸不见一丝笑容,替她揭下了喜帕。
    她红唇微扬,带着纯真与羞涩,轻轻唤了声:“萧郎。”
    萧宠只是命令着:“把衣裳脱了。”
    她只觉鼻子有些泛酸,之前对他许多憧憬,都没有一幕是如此刻凉薄。但他已是自己的夫,自古女子出嫁从夫,她也无从选择。
    褪下外裳,萧宠毫不怜惜的将她内裳拉下,看到她后背右下方有颗红痣,竟是与那幅画如出一辙。
    萧宠冷笑了声,如碰到不干净的秽物将她甩开,拧着眉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了。
    自那日之后,她的夫君再也没来过她的房间。
    他又纳了妾,还从边疆带回来了一个美艳的胡女,他那对胡女极其宠爱。
    眼看,奚家大爷拖到二十五六,还未正娶,家中老爷子都急上了火。
    终有媒人说了个像样的媒,那女的是位官家小姐,姓周,父亲乃礼部副使官周衡的四女儿,人称周四姐。
    那周四姐看着温婉贤良,挑不出什么毛病,人家也来了山庄游玩了几趟,可就是不见奚家大爷上心。
    那周家也是急了,三番四次催促奚家操办婚事,明媒正娶。
    可这周家大郎好赌成性,欠了赌庄几万两白银,说来好巧不巧。
    那赌庄的老板跟奚家大爷正好相识,周家大郎点当的几样东西,正是早前奚老太爷为了早早订下这门亲事,送去的聘礼。
    奚家大爷又拿真金白银给赎了回来,此事并未告知老太爷,他年事已高,已为他的婚事操碎了心,对周四姐是疼爱有加,受不得这打击。
    奚风渡想着,婚事能拖就拖,不能拖也就将就娶了,浑浑噩噩过这大半辈子。
    那年初春的雨,连连下了大半个月,停在渡口一船的贡茶差点被淹了,奚风渡冒雨连带着家丁赶去了渡口转移船仓的货物。
    奚老太爷想着老宅会不会也被水给淹了,不听劝阻坐马车离开了玉奚山庄。
    等到第二次,奚风渡一身狼狈疲倦回到府中,还没坐下来吃一口茶,便听到管家哭喊着跑进了院里。
    “大爷!大爷您赶快去瞧瞧老太爷吧,昨儿您前脚刚走,老太爷不听劝阻,非要去老宅,我们实在拦不住啊,抄的小路遇到山体滑坡,人……人已经不太行了……”
    “你说什么?!”奚风渡一时受到重创,整个人踉跄了两步摇摇欲坠,待他赶去看老太爷时,人躺在床榻上,气若游丝,形如枯槁,一夜之间便不成样子了。
    老大夫摇了摇头,轻轻对奚风渡说道:“老太爷只怕是挺不过三日,他有什么愿望,尽量满足他,也好让他走得安心些。”
    作者: 后面这两章都是番外,我没分开来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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