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过去。谢晓华捧着手接住,叼上嘴,点了半天吸着,头一口就呛了。

    黎北嗤了一声,笑他。谢晓华把烟摘下来,一手拍着脑袋,也跟着笑。

    谢晓华说黎北你听过吗?有个作家说过,人生唯一的不幸,就是自己的无能。

    黎北鼻子里哼了一声,他还是讨厌他这一套。谢晓华不管他讨不讨厌,他也不回头看他,光是盯着星星。他说每次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无能,都很难受。

    他一直都想让自己有能力一点,他用功读书,用心讨人喜欢,然而什么都没有改变,燕姨还是丢下他跑,别人家里还是容不下他。他因此恨了燕姨,因此远远的考到大西北去,以为到了别的天空下头,就是别的生活。

    结果都是一样的,到底还是忘不了,放个假还是想着回来看看。

    谢晓华说黎北我其实是羡慕你的,你想事情比车转弯还直,不会给自己找烦心。你有家人一直在那里守着,你还有黎叶。

    黎北越来越听不懂他说什么,只听见他说黎叶。黎北说黎叶,你不能动他。

    谢晓华摇着头笑,一边笑一边抽烟。他咬着烟说话,他说我最早真想带他走,看见他就觉得看见自己的良心,总想着要救他。我连怎么跟姨和姨夫说都想好了,西北那边分数线低,让他跟我过去读高中,将来能考个好学校。

    如果黎叶跟在我身边,我也许会一直一直那么守着他,从来不动他,等着他长大,看着他爱人。

    到那会他应该是在大学校园里,他理科好,肯定上理工学校。理工学校女生少,不过黎叶长得好看,就算内向,肯定也有人追。

    我一直就这么想着,想着。

    可是有时候,总有一些时候,也会想,要是他慢慢的喜欢我,等他成年了,我也想跟他在一起。

    黎北走到谢晓华跟前,提着他的领子要揪他起来。“还打?”谢晓华问他。“你不能动他。”黎北放下他,皱着眉头,又坐回门槛上。

    谢晓华点点头,说:“我就是这么想来想去的,其实什么都做不了,黎叶根本就不想跟我走。”

    “还有一星期,一星期之后就开学了,我也该走了。我跟他呆了这么半个多月,他从来没叫过我一声哥。”

    “黎北,你没想过什么才是对他好吗?”谢晓华问黎北,黎北愣了一下。

    谢晓华吐出一口烟来,又笑。“到这会,说什么也晚了,你也改不了了,我问你个事行吗?”黎北点点头。谢晓华说:“我带不走他,到十一放假了,你让他去我那呆一周吧。”

    “为什么?”黎北问他。“我想让他完全脱离这个环境过几天,几天也好。”谢晓华说。

    “你不是说,都是一样的?”黎北觉得困惑。

    “一样不一样,要见过的人才能知道。”谢晓华愣了一阵,说出这么一句。

    26.离逝

    第二天遗体就运回来了。村里的规矩是三天下葬,孙艳红从回来就忙得水米不沾牙,一张脸瘦得往里陷,不只干枯,还泛着青色。

    她看见兄弟三个聚在屋子里,骂人的劲都没有。

    黎北和谢晓华搭手帮她置办后事,黎北能干力气活,谢晓华就跑着去通知亲戚。黎叶一直跟着孙艳红,捧着碗饭让她吃,孙艳红烦了,接过来碗往桌子上重重一搁,骂他,你说你死过来干啥?还嫌不够乱的?

    黎叶说,妈,你吃口饭吧,吃点吧。

    孙艳红蹲下来,把他拽到怀里,抱着他,手搁在他背后,不停抹泪。黎叶试着拍拍她,说不哭,不哭了。

    出殡那天,黎叶披着麻布片子站在她跟前,看着往来吊丧的人。

    老人家过身,子女是要哭的,孙艳红哭了一场又一场,开始是真伤心,后来就干嚎着。她掐一把黎叶让他哭,黎叶觉得疼,也还是哭不出来。

    他有点反应不过来,他看那个棺材看了好久,不觉得里面有外婆。

    谢晓华站在门口迎客,黎北在院里跟抬棺的叔伯兄弟喝酒,他抬头看见孙艳红掐黎叶,一把一把的抓在他胳膊上。

    黎北站起来拽走黎叶,带着他拐到院墙后面,几棵老榆树贴墙根生着,他们绕过榆树,站到墙根下。

    黎叶背靠着墙,黎北两只手撑在他肩上。黎北说,哭吧。

    黎叶眨眨眼,溜圆的眼睛,深黑的眼珠。眨也眨不出眼泪来。黎北伸手拍他的脸,按住两边脸蛋往中间挤,然后用手掌敲在他额头上,边敲边跟他说,哭吧,哭出来好。

    黎北手大,小指头扫在黎叶眼睛上,他觉得酸疼,伸手揉上去,眼泪就流出来了。一流就管不住,不停不停的哭,声音哽着,气都喘不上。

    黎叶说,哥,哥,外婆死了。

    黎北擦着他背顺气,伸手给他抹眼泪,手指肚糙的很,蹭得黎叶发痒,一边哭着一边又笑出来。

    谢晓华出来找他们,要下葬去了。他站在榆树后头,看着他们,喊不出声。

    回城四个人坐一趟火车,孙艳红靠在窗户边上,晕车晕得厉害,从坐下就没抬过头。还有宅基地和几棵树要处理,村里要征收,她不愿给,本来要闹下去了,想起来过两天就开学,还是先回来。

    谢晓华坐在她旁边,给她递水果纸巾。

    黎叶跟黎北坐在对面座位上,黎叶要跟谢晓华换过来,让黎北拽住了。黎北把他塞到里面位置,窗户开着一道,迎风,黎叶睁不开眼,黎北伸手在他头上挡着,挡了一会,才想起来把窗户拉下来。

    谢晓华看着他们出神。

    下葬那天去的村外土山,也是有风,黎北抬棺,黎叶跟在他旁边,拽着他衣服下摆。他刚哭过,眼睛湿,迎风就沾土,站在坟坑边上不停的揉。黎北伸开手挡在他脸跟前。

    谢晓华听见有人说,他们兄弟这么亲,艳红也算有福气了。

    谢晓华说,黎北,你要真心想对黎叶好,就别对他做那回事,别老往外跑,别让人欺负他。

    黎北想了想,说我看着他,看谁再欺负他。

    谢晓华想起来就摇头,不能指望黎北跟他抱持着一样的道德观念,或者说,道德束缚。他把思想和行动分割开来,他以约束自己为正确。黎北不一样,黎北是凭着本能生存的人。

    谢晓华他把书架上的书捆扎起来,大部分是要还的,自己的东西只有两本。

    一本是俄罗斯人的,一本是从别人家里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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