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一层雪盖在小径边的杂草上,沈予一路都在低头看,不留神一头撞在江亦行的背上。他揉着额头,忙不迭地道歉:“抱歉先生,我没留心看路...”
    江亦行转过身,迅速抬手在他额头上摸了摸,低声问他:“没撞疼你吧?”
    沈予看着江亦行就忘记了说话,只顾得上摇头。
    年夜饭吃得确实热闹,沈老爷高高兴兴赏了下人便放他们各自回去,而后又郑重地送了沈予和沈夫人精心备下的礼物,还有远方来的几个侄儿侄女也没落下。
    席间沈予斟茶倒酒做得滴水不漏,沈夫人和沈老爷都高兴得眯起眼睛,不住地夸江亦行教得好。
    江亦行举起酒杯,道:“承蒙老爷夫人瞧得起我一介书生,来府上半年有幸能教会小公子读书写字,江某不才,这——”
    沈予不知道听了江亦行哪个字不对劲,立刻放下酒壶打断他,说:“江先生!你不能走!”
    在座的人都善意地笑了,江亦行愣神片刻,也弯了弯嘴角:“我何时说我要走了?”
    沈予看他爹娘的神情,自知自己是会错了意,不好意思的又低下头给哥哥们斟酒去了。
    ——原本江亦行是没想待多久,但这其中生了些变数,他此刻又走不得了。
    年夜饭后,小孩子凑在一起燃了会儿烟花爆竹,熬不得夜的沈夫人在沈老爷的陪同下回了房间,走之前叮嘱管家好生看着别玩过了头,老管家笑呵呵地应下来,架不住孩子们的盛情邀请,也跟着点了几个炮仗。
    沈予也想玩,可刚刚伸出手就被江亦行抓了手腕拉出人群,笑说:“你不能玩。”
    “为、为什么...”沈予从来没有反问过江亦行,这会儿大概是借着几分酒意几分玩心,才这么和江亦行说话。
    江亦行并不恼,反而心情十分愉悦,想着养了半年的小崽子终于长了点出息,又是兴奋又是自豪地一边把人往偏院带一边说:“你莫非忘了刚刚先生说的,要你今晚做什么来着?”
    沈予感觉手心一热,低头看到江亦行正牵着他的手,小声嘟囔:“可是守岁在哪里守都一样呀...”
    “去先生的院子,先生有礼物要送给小予。”江亦行诱哄到,又说:“礼物只有一份,是特意给小予准备的,要是给哥哥姐姐们抢走了小予可就没了。”
    沈予一听,耷拉的脑袋抬起来,眉目重新有了神采,不自觉就把自己的手收紧了。
    两人手牵着手,回到了江亦行的院子。
    屋里生着火不算冷,江亦行解下披风,从沈予手里接过他的一同挂在墙上,往火盆里添了两根竹炭,再给窗户开了个缝。
    沈予被他安排坐在床边,满心欢喜的等着自己的新年礼物。
    江亦行从上了锁的箱子里把那串青碧的珠子取出来藏在袖子里,转身把沈予唤到火盆边上。
    “这边暖和,坐这里来。”
    沈予于是搬了个凳子坐在江亦行对面。
    “昨天我教了什么?”江亦行问。
    这确实把沈予问到了,他从来请江亦行吃饭开始到刚刚,一有空闲就在想昨天到底学了什么,冥思苦想这么久都没想到个答案。他还想着,江亦行又支了个架子,去屋外拿了个盛了水的小罐放在架子上。
    沈予看他专心煮茶,看那翻滚的茶水,反而一点头绪都没有。
    江亦行把煮好的茶水分到在他面前的小杯中,道:“喜欢喝茶吗?”
    沈予摇摇头,又点头:“平日里父亲得了好的铁观音,会分给我一些,其他的,就不大爱喝了。”
    “正巧,前几日我都煮普洱,今天沈老爷也分我一些,煮来试试,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江亦行抬起茶杯嘬了一小口,随即遗憾的神色不掩,又道:“唉,这青茶还是不能煮。”
    沈予跟着也喝了一小口,确实和自己平时喝的不一样,他不忍江亦行失望,又喝了两口,说:“以前没喝过这种味道的铁观音,今天托先生的福又尝到了新口味,其实不错的。”
    “平时喜欢吃甜食?”江亦行没有接他的话,问了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额...还好...”其实沈予确实爱吃甜食,他又觉得那是孩子才吃的,自己已经十五了,不能轻易承认自己是个孩子。
    江亦行笑起来:“那说起话来,嘴怎么这么甜?”
    沈予自从跟着江亦行读书以来,很多话他都能听懂了。这句话他也听明白了,脸被炭火烤得红红的。
    “喝了我煮的茶,从此后,我们要同甘共苦了。”江亦行把架子立到一边,煮茶的小罐也放到一边,本来想再倒一杯,但这煮出来的铁观音实在是不怎么好喝,想想还是重新烧了开水。
    沈予刚刚学了“同甘共苦”这个词,江亦行反复教了他好几遍。
    他点点头小声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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