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间差的,可能只有一个严义宣了。
    那时候的宗伯麟,对感情问题怀着轻忽的思想,无视掉钟明薇还有秘书的青睐,还总是洋洋得意,对一切不屑一顾。
    过了这么久,他还是能清晰地记得秘书的指责:“你这种眼里只有你的公司你的钱而没有真心的人是不会懂的……但我还是要奉劝你,你无法控制一切,比如人心,比如生死。”
    而纪翎遇到了严义宣。
    现在想想,他们初见之时,严义宣就表现出了他的善意,虽然掩藏在金主的霸权之下。
    这一步一步走过来,纪翎仿佛终于知道了意义在哪里,他搅和进严家的事情,发现了严义宣更多的面貌。
    当初那个单薄的金主人设,被渐渐填充至满,严义宣的心软犹豫纠结温柔护短,他都知道。
    同时填满的,还有纪翎自己的心。
    仿佛是被秘书诅咒了,他不仅控制不了人心,连自己的心也控制不了。
    纪翎很不擅长分析自己的感情,会让他觉得古怪尴尬,又有点难堪。
    但一旦确定下来,纪翎对待感情,会像对待事业一样,勇往直前,专心致志。
    纪翎看着财经新闻,用手指敲打着办公桌,终于理清了自己的思路。
    也不能总这么耗着,要把问题解决不是吗。
    纪翎抓起手机,给严义宣拨了个电话。
    “你在哪里?”电话一接通,纪翎劈头就问。
    严义宣倒是很平和,慢吞吞地说:“在家。”
    纪翎不可思议地说:“两军交战,你居然在家种田?”
    严义宣说:“刚去了别的地方商谈股份的事情,回来之后懒得去公司了,去了也就是被人围着问。”
    纪翎想,即使少爷变老爷,任性依旧不减当年,他说:“你等着,我去找你。”
    纪翎抓起外套,再次重返堇园。
    这一次,他下定决心,要把一切都说清楚。
    正是破冰的时节,堇园的风貌又起了变化,冬日的灰败渐渐褪去,树木与泥土都焕发出崭新的光彩,有绿意露头,甚至有早春的花都开始绽放,显示出生机勃勃的景象。
    纪翎在堇园里找到严义宣的时候,结果他真的在种田。
    纪翎瞪大了眼睛,看他拿着锄头,毫无章法地在锄地。
    他还穿着西装,脚下穿的定制牛津鞋陷在泥里被弄得一塌糊涂,甚至裤腿上都沾的都是土。
    其实他又哪里会锄地,只是随意左翻翻又翻翻,与其说是劳动,不如说是在发泄。
    纪翎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这里是当初严济生为严义礼开垦的玫瑰花田。
    纪翎记得严义宣说过,花田还保留着,可现在一看,花枝花苗全被移走了,只剩下光秃秃的土地,田边东倒西歪地放着园艺用具,有一支锄头被严义宣拿走,正在他手上被胡乱运用着。
    纪翎几乎笑出来,这个人怎么这么幼稚?以前拿马出气,现在拿花出气,古有黛玉葬花,今有少爷翻地,真是奇谈。
    他不敢置信地问严义宣:“这些不会都是你铲平的吧?”
    严义宣停了下来,看了他一眼,说:“怎么可能,是园艺弄走的,我就过来再看看。”
    他说着,又挥舞锄头戳了两下,问纪翎:“你说接下来在这里种什么好,海棠还是菊花?我觉得果树也不错。”
    纪翎失笑道:“不如真的种菜吧,还搞什么房地产,还是农业是民生根本。”
    严义宣丢开锄头,站在田地里,抱着胸,看着纪翎。
    “你来干什么。上次也是匆匆忙忙跑来,最后一声不吭走了,这次专门又来,就是为了讽刺我两句?”
    纪翎笑了笑,说:“我能有什么办法,直到现在,我对我们少爷的事还是一切靠猜,猜不准了,主动过来问,上次没问就搞明白了,不就可以走了。”
    严义宣也莫名其妙了,抱胸改为叉腰,说:“我让你猜什么了?”
    纪翎想,天哪,这个人还装糊涂,他说:“我好几次问你是不是资金有问题,你都说没问题没问题,结果好家伙,人家找机构来要来融资了,你就说增发吧增发吧,这是没问题的表现?”
    严义宣瞪着他,说:“结果不还是没问题?最后我还是最大的股东,等项目资金回笼,财政宽松,我想回购就回购,你说到底有什么问题?”
    纪翎对他的理解能力深感佩服:“你还是不明白症结在哪里,就是因为你这种理所当然觉得我不用知道的态度!你觉得自己凡事都可以搞定,但是……”
    纪翎几乎是吼出来的:“但是我他妈担心你啊。”
    严义宣被他吼蒙住了,愣愣地说:“可是并没有什么要担心的。”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发型被他弄得乱七八糟,他脚下裤子上都是泥土,此时活脱脱一个农民企业家,“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从没觉得会输过,严义礼那个吃面包长大的懂个屁。”
    他说话也不知不觉粗鲁起来:“他真的以为他那套西方思想能套在中国的家族企业身上,他以为只要把我一个人拉下来,就能为所欲为?他完全不懂我为了安抚严家的七大姑八大姨花费了多少工夫!那些捏着股份的严家人会拥护一个满肚子洋墨水的接班人?做他妈的白日梦。”
    他再次看着纪翎,说:“而且不是还有你吗。”
    纪翎简直要疯了,严义宣还跟他不在一个频道上,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耐心地说:“严义宣,我担心你,不是担心结果,而是因为你没有跟我分享过程,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甚至你觉得为了我好的事情,不用知会我,做了就做了。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情。”
    严义宣震惊地看着纪翎,说:“这不像你会说的话。”
    一直以来理智的、克制的纪老板,不会说出这种感性的话。
    纪翎的眼神晦涩深黯,他说道:“今天我来,是为了要把话说清楚的。你总是只是给予,但是并不懂要求,你还总以为你是金主,要拿物质换感情。你可以大胆找我索求啊,其实你很想要,但是总是嘴硬不说。”
    严义宣听了他的话,脸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可他还在逞强,说:“要什么东西,我什么都有!”
    “好好好。”纪翎被他气笑了,“你是什么都有的大少爷,我可以走了。”
    纪翎转身就走:“你的爷爷喜欢一个外来的孙子,你一半血缘的哥哥跟你争公司,现在连你的妹妹翅膀硬了,都要飞走了。严义宣,你既然什么都有,也不需要我,我自己滚。你他妈就留在这里,抱着你的堇园过一辈子吧!”
    他的话语,近乎于恶毒了,把严义宣的伤疤揭露得淋漓尽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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