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西山森林公园,一向以瑰丽峻秀的景色闻名,临池的悬崖景观更是不少人欣赏日升日落的好去处。
    然而,坠崖事件也时有发生。
    尽管景区已经一再强调靠近崖顶的危险性,该设置的屏障也设了,但总有人为了拍照、或单纯出于好奇心理,要跨过屏障以身试险,最后难免发生意外。
    西山派出所的片儿警对此类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
    不过今天,却有些不同。
    派出所的一名年轻警员此时就在现场,有些诧异地站在方才围起的警戒线外,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不光西山分局的人,连市局的刑警队都亲自来调查了。
    没错,是刑警队。
    年轻警员心里泛起嘀咕,难道这次不是单纯的意外?没想到从警两年多以来终于给他碰上凶杀案了。有些害怕,但……好像又有点期待。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眼前一暗,光线被身前一个人影给挡住了,年轻警员忙抬起头,只见是那个从市局来的看起来跟他年纪相仿的警察,他却不敢因同龄而怠慢人家,因为刚才看到西山分局刑侦大队的队长跟这人说话都十分客气。
    “长官好!”他立马站直身子打了个招呼。
    聂倾对他微微点了下头,脸色阴沉的像即将迎来暴风雨。
    “请问您是黄越警官吧?我听说是您第一个赶到现场?”聂倾嗓音沙哑地问。
    “嗯,我接到报警电话就赶过来了。”黄越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
    “您能跟我描述下当时的情况吗?包括报警人的情况。”聂倾说着拿出笔记本开始记录。
    黄越点点头,下意识清了清嗓子,回答道:“我们接到报警电话是在下午四点三十八分,报警人用了变声器一类的设备,分辨不出性别,而且电话也做了加密处理,所里暂时还没有追踪到个人信息。在接到电话后,所里派了我和徐哥——就是刚才站在廖队长身边那个——先赶来现场,并且同时联系了搜救队,让他们在崖底开始找人。因为今天是工作日,又是下午这个时间,公园里人不多,我们赶到的时候边上一个人都没有,报警人也不见踪影。当时是四点五十二分,我和徐哥把情况向所里进行通报,并且将现场保护起来,让搜救队继续搜查。五点零二分的时候,分局的廖队长带人赶了过来。五点二十分,您就到了。接下来的事您就都知道了。”
    听完黄越的描述,聂倾不由多看了他两眼,“您记得很清楚。”
    “我就是从小喜欢看时间,养成习惯了。”黄越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对了,您和我说话不用那么客气,叫我‘黄越’就行。”
    “叫我聂倾。”聂倾伸出手跟他握了握,“谢谢,你提供的信息很有用,有问题我会再来找你。”
    “好,好的。”黄越猛地点头。
    聂倾也对他微微点头,随即转身去了另一侧,西山分局刑侦大队的廖红宇正站在那儿跟下属说着什么。
    “廖队,怎么样了?”聂倾上前问道。
    “刚才找到几个事件发生时在这附近的游客,但他们的说法都很统一,‘不等靠近悬崖就被人拦回来了。’”廖红宇眉头紧锁着说。“至于拦住他们的人,听说是几个穿工装的,说悬崖这里的防护栏在检修,所以不让人接近。”
    “那这几个人的样貌他们还记得吗?”聂倾问。
    “都戴着帽子和口罩,又仅是一面之缘,基本没可能进行画像。”廖红宇盯着聂倾,忽然问:“对了,听我们局长说,你那头接到的报案电话是内部人打过去的,但不是我们西山的人,他怎么说?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他当时也在现场吗?”
    “他不在现场,是同一个报警人告诉他的。”聂倾想到苏纪那通电话,心里也是疑窦丛生。
    “那个报警人难道认识他?”廖红宇的目光变得犀利起来,“他们是什么关系?报警人跟受害者又是什么关系?”
    受害者……聂倾一时有些恍神。
    哦,说的是慕西泽。好像就在不久前,他还把慕西泽当成是杀人案的嫌疑人,可是突然之间,他怎么变成了受害者?
    “聂组长,我知道市局级别比我们高,你们有权对一些信息进行保密。但现在事情发生在西山,我们的人也在积极搜查,如果你想让我们全力相助,是不是应该先从最基本的信任做起?”因为聂倾的一时沉默,廖红宇大概想到了别处,语气不太友善。
    聂倾回过神来,“抱歉,我不是刻意隐瞒。只是事发突然,接到消息后我就赶来现场,还没来得及详细问他。不过廖队不用担心,今晚回去我们就会把笔录整理好,明天一大早,一定送到你手上。”
    廖红宇淡淡哼了一声,“好,希望是未删节版。”
    聂倾看看他,点了下头,“放心。搜救队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但我劝你不要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廖红宇仔细审视着聂倾的表情,仿佛要从他脸上读出每一条暗藏的信息,“聂组长应该认识受害者吧?如果你希望他还活着,我可以告诉你,不可能。这里是西山上最为陡峭的一处悬崖,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不是专业跳水人员,根本不可能存活。”
    “但不是到现在还没找到人吗?池水平均水深只有五米,最深处不过八米,就这么大地方,他如果真的溺亡,尸体早就该找到了!”聂倾握紧拳头道。
    “前提是他真的是自杀。”廖红宇目光幽深,“如果他是被人推下去的呢?或者,干脆就没有坠崖这回事呢?”
    廖红宇所问的也正是聂倾心中在怀疑的。现在,慕西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单凭一通报警电话就认定他确实已经自杀了,实在有些牵强。
    但是,苏纪说给他打电话、并告诉他这件事的人,是陈芳羽。
    陈芳羽有理由说谎吗?
    为什么慕西泽会突然来见陈芳羽?是他自己主动还是李常晟和洪嘉嘉的授意?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联系他们几个?是不能、还是不想?
    最关键的是,他现在到底身在何处?
    如果真的已经死了,尸体会在哪里?
    如果他还没死,此时又会藏身何处?
    聂倾想着想着太阳穴都疼了起来,不禁用手去揉,廖红宇这时却用轻松了些的语气说道:“看来聂组长知道的也不多。既然如此,大家就相互协作调查吧,我再去问问搜救的进展。”
    “有劳了。”聂倾默默注视着他的背影渐远,拿出手机,给余生拨了过去。
    余生这头早已等得心急如焚,此时瞬间接起电话问:“确认了吗??是他吗?!”
    “还没找到尸体,也没有目击者。目前甚至不能确认是否有人坠崖。”聂倾顿了一下,“苏纪在你旁边吗?”
    “他在。”余生应该是开了公放,聂倾听到手机被放在桌上的声音。
    “书记,刚才没来得及细问,你现在能再跟我详细说一遍陈芳羽给你打电话的事吗?”
    “嗯。”苏纪的声音传过来,淡淡的,似乎没有特别大的情绪起伏。“今天下午,就在我给你打电话之前,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接起来后,对方自报家门,说他是陈芳羽。”
    “你有跟他确认身份吗?”聂倾问。
    “我问了,他说,‘文化路220号的枪击,还记得吗?’”苏纪吸了口气,“我想,应该是他。那种声音和感觉,也符合。”
    “好,先假设就是他,他是怎么说慕西泽的事的?”
    “他只是告诉我,西泽跳崖自尽……”苏纪的声音好像在堵塞管道中艰难前行的水流,十分艰涩,“他跟我说了地点,让我转达给你,并且,他还说,过两天会再跟我联系,要和我见一面。”
    “他约你见面??”聂倾十分诧异,“这到底……”
    “西泽现在生死未卜,陈芳羽又提出要见苏纪,阿倾,我觉得,这或许是个机会。”余生这时说。
    “我明白你的意思,这次不用我们去找,陈芳羽竟然主动送上门来,这样的机会当然要抓住。但是慕西泽……”
    “现场的情况如何?你说没找到尸体也没有目击者,那他存活的几率岂不是很大?”
    “话虽这么说,但西山分局的廖队长告诉我,如果慕西泽真的从这个地方跳了下去,基本是不可能活命了。而他如果没跳,陈芳羽又何必撒这样的慌?对他好像没好处吧。”聂倾微微叹息一声,“我现在倒是希望他撒了谎。”
    “既然尸体没找到,就还有希望。”余生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深深吸了口气,又重重拍了一把身旁的苏纪,“别担心,别担心。他那么厉害一个人,怎么可能选择自杀这条路,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但如果不是他自己选的呢?”苏纪抬起头问。
    “你怀疑陈芳羽?”余生问完半晌没听到苏纪的回答,便继续道:“应该不会……我们下午刚分析过,陈芳羽不太可能对自己的兄弟下手。他和西泽关系那么近,不会杀了他的。”
    “那现在我们要做什么?继续寻找?万一找不到呢?”聂倾在电话那头问。
    余生思索片刻,说道:“找还是要继续找,不见到人,就不能停。但是现在我们还多了一个选择。陈芳羽不是要约见苏纪么,那我们不妨等等,看他见面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就怕时间来不及。还有十天,李常晟就要去美国了。”聂倾心事重重道。
    “可暂时也没有其他办法——”余生的声音突然停住,紧接着他又迅速而小声地说:“叔叔要回来了,陈芳羽要见苏纪这事先别让他知道,我怕他到时候会派其他人跟着,万一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好,我继续留在现场,有消息再联系。”说完聂倾就把电话按断了。
    正巧这时聂慎行刚开完一个紧急会议回到办公室,推开门发现余生和苏纪都端端正正地坐着,便问:“聂倾那儿有进展了吗?”
    “没有。”余生、苏纪异口同声回道。
    接下来,他二人又一同陷入沉默。
    此时此刻两个人心里都在想着同一个问题:下一步,该如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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