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则铭在御书房内,向萧定汇报:“匈奴人进献的西凉葡萄酒,臣已经让人准备了一摸一样的替换掉了。”
    “埋在御膳司的内线也清理掉了。”
    萧定沉吟了片刻,“今日晚宴可保证万无一失吗?”
    陈则铭点了点头,“今晚臣会留在殿前司调度,斥候、弓箭手、禁卫军都已经就位了。大殿之内也安排了人手。”
    萧定起身走近陈则铭,“那你呢?”
    陈则铭:?
    萧定在他面前俯身,平视陈则铭。看到对方紧闭着的眼下一抹浓重的乌青,唇角似乎有些干,微微发白。
    陈则铭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已经好几天没回他那里睡觉了,萧定这两天总是想起他身上的伤口,想起他身上那个曾经止不住流血的伤他才知道,什么不世名将,什么百战百胜,原来陈则铭也是普通人,他也疲惫也会流血也会死亡。
    小呆子,听不懂他的话吗?他关切道:“注意安全。”
    陈则铭公事公办地回答道:“为陛下分忧是臣的本分。”
    说罢就起身告退,萧定险些被他气死,这家伙工作起来就什么都顾不上了吗?
    萧定岂能让他如愿,他双手撑在椅子扶手两边,压低声音带上一点委屈,“几天不见王爷就忘了寡人了?”
    陈则铭紧张起来,局促道:“臣没有。”
    皇帝冷冷地看着他,分明是不信,陈则铭坐也不是走也不是,眼看着周围气压越来越低,他单手勾住萧定的脖子,仰头亲了他一下。
    温热的唇瓣贴上来,蜻蜓点水般停留了一下,陈则铭低下了头。萧定心疼地碰了碰他眼下的乌青,“去忙吧,别受伤了,朕让人给你炖了排骨汤,一会别忘了喝。”
    陈则铭走后,他舔了舔嘴唇,却还是焦躁地转了转扳指,忍不住想到,陈则铭是想要亲近他才这样做的吗?
    从对方绷紧的肩背,小心翼翼的探寻,他看得出陈则铭不过是怕他生气才讨好他的。
    夜宴结束,匈奴小王爷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玉瓶子,往嘴里塞了一颗药碗,抛给手下,一边伸着懒腰一边问道:“今儿怎么没见着他,不是朝中新贵吗?”
    手下回道:“说是负责宫闱安全,在当值。”
    那小王爷不屑地笑了笑,“可真是屈才,咱们今晚就会会他,让他守这一晚不白忙活。”
    是夜,子时,正是人们熟睡的时间。
    陈则铭背手站在高台上,俯瞰宫闱,各个宫门都已落锁,但是直觉告诉他,今晚还会有事发生。
    夜幕之中看不真切,但是他听到就在眼前这片黑暗之中有布料磨擦的声音。
    他不动声色的抬手,弓箭手全都搭好弓,当他握拳时,数支点着火的箭镞划破暗夜,宫中警铃大作,有刺客突袭。
    来着不冲别人像是专门为陈则铭而来,手上那把弯刀亮得像今晚的月亮,陈则铭从容地拔剑,挡住了一记横劈,来着蒙着眼睛,但是从他深陷的眼窝和漂亮的眸子,陈则铭推测这就是匈奴小王爷。
    那小王爷恨道:“你我痛痛快快地打一场,我保证这宫里头你的主子不会有事。”
    陈则铭朗声应道:“一言为定。”话说如此,所有的禁军守备却早已就位。
    言语之间又过了数招,陈则铭横下腰避过刀锋所向的面门,一跃而起,直取对手的心窝。
    那小王爷躲闪开来,笑道:“王爷可真是心狠,才过了几招就要下杀手。”
    陈则铭格挡开他的弯刀,“你我是敌非友。”
    又过了百招,那小王爷放缓了攻势,叹道:“王爷武艺精湛,再战下去恐怕两败俱伤。”
    陈则铭也点了点头,“不如我数三声,你我同时收手。”
    三声过后,两人都将兵器收鞘,匈奴小王爷颇为惋惜地说:“可惜我叔父、表哥的仇···”
    正说着一枚匕首从他掌心飞出,直冲咽喉要害,陈则铭躲闪不及只好用手挡了一下,掌心划破淌出血来,那小王爷却早就字这高台上一跃而下,陈则铭命弓箭手万箭齐发,台下士兵回报:“不见尸体,但有血迹。”
    陈则铭命人去追,却不抱希望,这样好的轻功,宫外又有人接应,怎么可能追得上。
    总之今晚的事揭过了。
    陈则铭布置了一番,亲兵替他包扎了手上的伤口,他蓦然地想起萧定今天的语气,想来他应该睡了,他也就放宽心回去。
    他掀开帘布,轻手轻脚地没吵醒靠在门廊下守夜的曹公公,看到萧定披着狐裘靠在书案上,百无聊赖地翻着什么。
    他没想到,都这个时辰了,萧定竟然还没睡下。
    萧定抬头看到他,把书一合,起身走向他,“外面消停了?”
    陈则铭把手背到身后,回道:“今晚估计不会再有行动了,陛下怎的还没睡?”
    萧定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一番,明白了些什么,“过来,把手伸出来。”
    陈则铭退后了一步,推拒道:“累了,早点睡吧。”
    萧定似乎像是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唤侍女准备好热水,陈则铭松了口气,用左手别扭地拿起软帕浸上热水,萧定看着终归是心疼。
    态度柔软下来,“别装了”,他接过帕子拧干,手法轻柔地给陈则铭擦脸,“你跟我有什么不能说的。”
    萧定心里也不好过,从前陈则铭不说,是因为陈则铭知道他不在乎。如今陈则铭还是像以前一样,朝堂上受人排挤不告诉他,明明很累也总说自己不累,受伤流血也不会让他知晓。
    陈则铭究竟是有多不信任他,才选择事事都自己扛着。
    陈则铭伸出手,萧定一手捧着他的手,一面看到绷带上还有殷红的血迹,浸湿了绷带,足见伤口之深。
    他轻轻解开绷带,看到那道被利器割伤的伤口,深可见骨,萧定轻轻吹着,哑然问道:“疼吗?”
    陈则铭下意识地说出口:“不疼,陛下。”
    萧定仔细看他的手,陈则铭这双骨节分明的手,手心里满是血污,唯独他送他那枚白玉扳指干干净净的,萧定笑了,对方摘下来擦过。
    他的怒气烟消云散,一边换着绷带,萧定数次开口,终于问道:“陈则铭,你为什么总是在朕面前掩饰,疼痛、难过、伤心、委屈你都可以说出来,朕是你的伴侣,有权知道这些。”
    陈则铭坦然回答:“臣以为陛下想必不会操心这些。”皇帝把他留在身边难道不是为了时时刻刻自己舒心吗?顾及他的感受,这并不是萧定一贯的作风,更何况他一个人久了早就习惯事事埋在心底。
    萧定心酸得很,“朕当然关心!”他自嘲的笑了笑,“这几天你没回来,朕夜不能安,每每惊醒梦到你又走了,醒来一看枕侧空无一人,那种心慌你能明白吗?”
    陈则铭呆了,他从不曾知道这些,萧定愤懑地说道:“朕心里在乎你,你呢?你当朕是个什么玩意,都六天了,私下里就见了朕一次,连句话都没有,看朕生气了就敷衍地给个吻。”
    “朕不是不想你有一天主动亲近,可你,分明就是逢场作戏。”
    他越靠越近,神情痛苦,“朕从前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朕已经改好了,你为什么就不能试着信任朕,回头看一眼。”
    “臣···”
    萧定厉声问道:“你在害怕什么?”
    陈则铭无奈,“陛下是臣的君上,伴君如伴虎陛下难道不知?”君上的宠爱如何能当真,今时今日他对自己处处包容,难保他日对自己心生厌恶、弃如撇履。
    陈则铭不是个恃宠而骄的人,相反他足够清醒克制。
    萧定笑着,“所以你就天天装成小白兔似的,又乖又听话,之前把朕打得一个月下不来床你当那个人不是你吗?”
    突然,他毫不客气地在陈则铭锁骨上咬了一口,陈则铭倒抽了口气,迷惑地看着他。
    萧定严肃地缓缓问道:“说实话,刚刚有没有想过要还手?”
    陈则铭思虑再三,诚实地点了点头。
    萧定很坦然地指了指自己的脸,“还手吧,以前惹你生气的地方一并揍了。”
    他看到陈则铭分明跃跃欲试地握紧了左拳,嘴上还在犹疑:“臣可以吗?”
    萧定咬着牙闭上眼,点了点头,下一瞬他觉得自己的鼻粱可能都要被铁似的拳头给打断了,他狠狠地想今天咬这一下不至于吧,陈则铭这是还有旧仇。
    忍着疼,萧定昧着良心夸道:“将军打得好,气消点了没,因着今天在御书房我不让你走吗?”
    陈则铭闷声闷气地说:“因为陛下之前要挟我。”
    萧定揉了揉鼻子,这家伙比他想象中还要记仇,不过是些浑话,他哪能舍得让别人践踏陈则铭。
    他柔声道:“以后私下里咱们不做君臣,我但求你能顺心。”
    陈则铭抬手摸了摸被他打过的地方,眼睛里有心疼也有快意,“这样太过了,不合规矩。”
    “将军脾气好,我想必不会挨多少打,这买卖不亏。”他笑着给陈则铭拔下束发的玉簪,青丝散落下来,“从一而终,陈则铭你信我,我绝不会食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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