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点半
    今天是个阴天,天空偶尔飘些雨,雨打在行人的伞上响起滴滴答答。
    白宇清坐在一家叫“唯乐”的咖啡店里靠门口的位置,他点了杯冰美式。
    白宇清像是在等待什么人,他是不是望着窗外奔波的人们,有人谈笑肆意与朋友一起,有人抱怨天气易变没有带伞.
    唯乐的门是个古典木头门,门上有一串贝壳风铃,看起来格外惬意。
    风铃声响起,白宇清寻声望过去,一个英俊的男人刚刚收了伞此时站在门口往里张望。
    他看到了白宇清,脸上随即印上笑意,他朝白宇清走去。
    ———今天是宋锦回国第一次询问他妈妈近况的日子。
    宋锦站在桌前用银制拐杖点了点木头桌角,白宇清低头刷题不予理会。
    宋锦于是咧嘴笑了笑。
    他打了个响指也交了杯冰美式,这才坐下。
    “最近怎么样?”宋锦问。
    “不错。”白宇清在草稿纸上列出一串算式,宋锦的到来并没有打扰他的思绪,他的手在纸上飞快移着,宋锦看着这个眉目里满是认真的少年人,不禁失笑。
    “你还是这样,”宋锦说,“这样可不好。”
    白宇清笔尖停顿在纸上点出一个黑点,他抬头:“怎样?”
    “不喜欢听人讲话,这样可不好。”宋锦把银杖放在身前,双手撑在上面,蓝色的眼睛里透露的深邃让白宇清有些深思。
    宋锦见白宇清不说话,继续开口:“你对你那个小朋友也是这样?”
    “你今天应该不是来废话的。”
    宋锦左手移开银杖接过服务员递来的冰美式,他抿了一口咂咂嘴。
    “小小年纪怎么喜欢这么苦的东西,一点也不可爱。”
    白宇清终于放下笔合上书,他望着门口对宋锦说:“门口现在走进来一个人,没有带伞浑身湿透,他穿着对面酒店的工作服,你觉得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宋锦左手食指点着咖啡杯,他抿了抿嘴:“你还是喜欢这样。”
    说起宋锦与白宇清的相识,那是五年前的事了。
    宋锦便是那个检查出白妈妈吃的药有致命成分的医生,不过当时他还叫adam。
    作为中澳法三国混血,从出生开始他就浪迹世界。或许是骨子里就遗传了法国的柔情浪漫,他为人绅士得体,眼睛里装着风情,无论春夏浑身都散发着荷尔蒙,他总是能可怕地迷惑人心,更可怕的是,这个男人是个医学天才。
    “他可能是为他心爱的女人…”宋锦眯了眯眼,“也可能是男人…”
    白宇清蜷在桌上的手指微不可查的缩了些。
    “为他心爱的人买点热饮。”宋锦如是说道。
    “你有病吧?天这么闷,他是怎么想不开要给对象买热饮?”
    “男人不存在冷热问题,女人就不一样了。”
    “……”
    白宇清望着男人远去的背影,果然,视线不远处,男人手捧一杯热饮递到一个女人手中,女人满脸欢喜吻了男人的唇。
    白宇清收回视线:“你怎么知道?”
    “不巧,我一个朋友住在对面酒店,我刚是从那里过来的。”
    白宇清点点头不打算接话,他按开按动笔继续刚才未完成的题。
    “刚才为什么问我那个问题?”宋锦看着他问。
    “因为无聊。”白宇清的声音毫无感情。
    “以前你问这种问题总是有目的的,你十二岁那年问我,玫瑰和茉莉有什么不同,其实你是想要我刚买的茉莉香包。再比如你十一岁那年,你好像是我问我‘人为什么会死’,其实你是想让我带你去奶奶的坟地…”
    白宇清把验算出来的答案写在试卷上,他收起资料和笔,正式宋锦蓝色的眼睛。
    “可刚刚是真的无聊。”
    宋锦显然是不信的,他面前这个小朋友总是有太多秘密,却又不善与人交谈,想让他开口吐露些什么,有如登天。
    “我妈最近情况又有些严重了,可能是因为那个男人回来了。”白宇清开始进入正题。
    “她怎么知道你爸回来了?找人调查过?”
    白宇清眉头微皱,有些不爽。宋锦很快察觉到他微小的情绪变化。
    “虽然你不想承认,但他确实是你爸,你流的血里有他的基因。”
    白宇清看起来对宋锦很不耐烦,但他的确很愿意听宋锦的话。
    “不管她怎么知道的,这段时间我会经常登门拜访,不打扰的话,每天下午四点可以吗?”
    白宇清点点头,开始埋头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你和你那个小朋友是怎么回事?”宋锦歪着脑袋,有点逗他的样子。
    白宇清微微愣了一小会后并没有打算回答。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打开木门的那一刻风铃声也随之响起。
    “小清啊,看见电线杆上那只鸟了吗?”
    白宇清朝窗外望去,他听见宋锦说:“飞走了呢。经常会有这样的时候,当你无所事事抬头望窗,一只飞鸟掠过,或许阳光一闪也许眼睛一眨,飞鸟带着鸣叫去了你永远不知道的地方。”
    “走吧,我朋友来了,我送你去学校。”
    早上十点
    咖啡店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辆吉普,一个男人穿着单薄的白衫靠车前抽烟。
    “林修,”宋锦叫道,“不好意思久等了。”
    那个叫林修的转了过来,白宇清看清了他的脸,这个人皮肤有点黑,一看就是晒出来的。他面部线条分明,冷暖有别。身上的白衫…白宇清总觉得不合他身,有点太小了,把本来紧实的肌肉勒得有点像变态。
    林修走到他面前礼貌地微笑,随后目光移向身旁的宋锦。
    “宋医生好大的面子,让我等这么久。”
    白宇清专头看向宋锦,他觉得这个比他大十岁的老流氓似乎…罕见地有些慌张了…
    “我给你说过,你可以自己走,是你对我的私生活归于感兴趣才会无聊到在这里等我。”
    林修笑弯了眼:“宋医生弄错了重点。等你可不是无聊,是心甘情愿。我感兴趣的不是你的私生活,而是你。”
    宋锦明星愣了愣,他左手攀上白宇清的肩摸了摸鼻,像是在调整某种情绪。
    “林先生,我记得你告诉过我,你是喜欢女人的。”
    “男人又怎么样?同性恋多刺激啊。”
    宋锦拍了拍白宇清的肩,又顺着他肩胛滑到背后摸了摸。
    “林先生如果真的懂‘同性恋’这个词就应该知道,‘刺激’是对他们最大的不尊重。”
    宋锦拉着白宇清准备离开:“我也开车了,毕竟不是所有的人都需要林先生。”
    早上十点二十 宋锦车里
    “你什么时候换的车?以前那辆玛莎呢?”
    宋锦系上安全带,将挂着的墨镜取下来带好。
    “他不喜欢姓马的东西,他喜欢国产品。”
    一阵轰鸣之后,宋锦口里的“他”喜欢的国产品很快从地下室冲出去进入人潮,随后消失在熙熙攘攘里。
    “你有对象了?”白宇清问。
    “是啊!”
    “刚刚那个?”
    宋锦把墨镜拉到鼻梁凑过去看白宇清。
    “干什么?”白宇清往后退了些。
    “眼睛没毛病啊?怎么会那样认为?”
    “因为你面对他…紧张了…”
    宋锦习惯性地扯起左边嘴角,他说:“那是因为那个叫林修的和我家先生有些渊源。他叫沈木桦,有时间介绍你们认识。”
    早上十一点
    白宇清打开车门转头道谢。
    宋锦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靠窗支着脑袋。他语气有些慵懒:“虽然不知道你在怕什么,但小清啊,从小我就告诉过你那句话,你现在长大了,我觉得你应该会是一个奋不顾身投向欣喜的孩子。”
    白宇清低着头,肩上的书包似乎有些重了。
    “投对了是欣喜,投错了可能是绝望。可如果不去期待那种奋不顾身,至少我还可以活得像个有些有肉的人。”
    宋锦深知白宇清的家庭背景,从小生长在那样的环境里,能够去相信世间有爱已经很难了,他真的没有想到,这个总是酷酷的小朋友,有一天会怀揣一颗炙热而真诚的心去毫无保留的喜欢一个人。
    第一次见到安泽的时候,白宇清对安泽的保护欲着实让他惊讶了好久。
    “无论如何…白宇清…从小我就告诉过你的。再见啰!”
    话音戛然而止,车辆扬长而去。
    白宇清刷了校卡进门,他没有去教室,他走到学校旁边的人工湖边。
    天气有些放晴了,湖里的水印着天空微微漾动着。
    宋锦这个人真的很神奇,他可以是无微不至像在林修面前抚平他情绪一样的温柔,也可以是当年一语道破自己内心深处秘密的直接。
    白宇清望着天空,天上已经有些阳光洒落了。
    白宇清记得那是个初春,天气还有点冷,至少没有到能只穿一件单薄长袖的日子。
    他和宋锦一起去给奶奶扫墓,那天是白宇清的生日。
    “十二岁了,有什么愿望?交个女朋友?”宋锦当时应该是这么说的。
    自己好像摇摇头说了些什么,白宇清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宋锦后来用有些打趣的语气说:“莫不成喜欢男二郎?”
    然后他很认真的肯定:“你是喜欢男孩子的。”
    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对宋锦总是一副爱搭不理用生命装不熟的原因,毕竟自己第一次完完全全暴露给了一个人,白宇清觉得自己好不容易伪装起来的羽翼被人瞬间拆毁。
    这让他觉得羞耻。
    “不管别人怎么说社会怎么看,你自己要清楚,同性恋没什么可怕的。你只是喜欢了一个人,而这个人刚好和你同性别。”
    是啊!他从小就教过我,这没什么可怕的。
    他还说:“只有自己觉得与社会格格不入的时候才是真正的孤独。‘异类’这个词从来都不是用来否定人的,更不是用来定义自己的。”
    可是当看对安泽的时候,他有时候真的很怕,他怕自己在他面前仅有的存在感会因为自己无意之间的暗示而荡然无存。
    白宇清长舒一口气,天边一只鸟儿飞过。
    好像真的去了他永远不知道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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