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报呢?他们也是日本人的报纸吗?他们这次言辞极为激烈,以前更常常为日本辩护。”

    “时报不是。”王小霖对蔡元培的政治智商有些头疼,“时报是海外保皇党康梁在国内的喉结,保皇党的最大募捐来源就是美洲华侨,时报激烈的言辞可以讨好华侨,届时对保皇党的捐款就多了。”

    美国只要有华侨的城市就有保皇党,戊戌逃亡海外的康梁举着伪造的皇命诏四处骗钱,最后甚至还办起了保救大清光绪皇帝公司,以此为名,四处招摇撞骗。但从戊戌年到现在,七八年的时间华侨早对那种保皇言辞厌倦了,而现在天赐良机让他们有机会重获华侨好感,所以他们都在卖力鼓吹抵制美货一事。

    明白时报竭力鼓吹的原委,蔡元培不再说话,保皇党不可惧,可惧的则是日本人。从邹容的《革命军》的开始,蔡元培慢慢的也如会中其他诸人一样对日本人时常保持着警惕,从获知的细节来了,这次的抵制美货运动,日本人在里面不断的推波助澜,通化铁路公司沪上办事处被烧是一列,现在对虞辉祖的攻击也是一列,奉天等地的学生游行也是一列。正值美国调停者日俄战争的关口,日本人是不敢直接出面,只能通过这样委婉的办法来阻止美国势力对于东北的渗透。

    了解到日本人这么处心积虑,蔡元培不由的为日俄和谈之后的辽东担心起来,如果美国人不能强硬的支持辽东的当地势力,那么通化那步祺怕是难活啊。蔡元培思索着,挥挥手让王小霖出去了,可王小霖刚走,穆湘瑶又来了,两人在门**错的时候穆湘瑶狠狠的瞪了过去,王小霖却是低着头疾步走开。

    “先生。虞先生的府上被人扔了东西……”

    “什么东西?”

    “一个血淋林的狗头!”

    “什么!”蔡元培站起身,却又无助的坐下,他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要是以往他说不定会鼓动学生参加游行,可现在。一旦介入军国大事,他才知道很多事情光热血之勇是不足持的。

    “是日本人干的吗?”

    “是一帮子学生干的,带头的叫胡适。就是咱们的学生,看到是自己人,我就让人把他给放了。”穆湘瑶现在接手沪上所有重要人物的安保工作,同时一边在探查清帮的情况,以待某一日把他们彻底拔掉。

    居然是自己学校的学生,蔡元培闭目叹道,“哎!这些学生,真是……含章兄没有吓倒吧?”

    “这倒没有。虞先生拿着狗头还很高兴。他现在带着它去了美国领事馆。”

    “什么!他带那个去干什么?”蔡元培大吃一惊。

    “虞先生说,他的名声早在前次给慈禧祝寿的时候就已经臭了,之前骂他满清奴才,现在再多一个卖国贼也无甚要紧。学生送了一个狗头,真是送的好!他正好可以带着他去向美国人表忠诚。这样或许安奉铁路就回来了。”穆湘瑶说的自己都摇头,之前他还是觉得虞辉祖只是个好好先生,没什么了不起,现在才知道他是一个如此忍辱负重之人。

    和沪上学生、市民**辣的聚会抗议不同,等抵制美货的风潮传到辽东等地,有旅美背景的高级华工在某一日全部罢工了,致使安通奉铁路建设全线基本停工。他们的要求很少,只要通化铁路公司不用美货、不用美人,那就无条件复工。

    “有日本人在里面捣乱吗?”刚视察完图们江一带移民,正要去看铁路的杨锐有点发怒。

    “沪上的事情一定是有日本人参与,但是铁路公司……确实没有!”刘伯渊满脸严肃,通化铁路对于发展辽东经济极为重要。只不过这铁路公司不属于军队,政治部能了解里面的事情,但是要控制很难,一帮子广东人说话谁都不懂。

    “陈大发呢?他在做什么,也罢工了?”

    “他没有。他昨天请了那些旅美华工的头目喝茶讲数。不过他威望不足,而且那些华工罢工不是因为要加钱,就是要铁路公司支持中美改约,看来他们早先在美国受了不少苦。”

    “改个屁约!这帮王八蛋一个比一个蠢,也不想想,国家不强大,不要说美国,就是墨西哥要欺负你也就欺负你。”杨锐脾气又上来了。“还有那个杼斋那边,去了沪上那么久,打酱油啊。你告诉他,别瞻前顾后,趁着现在是德国人做领袖领事,赶快把什么兴武几都给我清了,家门口都不安宁,居然还有小瘪三捣乱,算什么事情啊。”

    陈广寿在一边没有说话,只把杨锐交代的都记了下来,他这便还没有写完,杨锐又道,“铁路那边,山东来的工人还是老实的,让人看看能不能把开山啊、运料啊,反正简单的能做的事情先做。还有,日本人鼓动抵制美货的风潮,你们看看能不能抓住些把柄,好让美国人知道这事情是在火上添油。”

    “先生,这个……怕是很难的。”刘伯渊说道,“日本人一概都不出面,只让保皇党出面鼓动,我们要抓证据还是难的。”

    “那你们想想怎么反击吧。不反击只挨打,那事情会越来越大。”杨锐道。

    只是防守不反击不是杨锐的风格,真要是日本人在里面,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的。杨锐刚预测完的第二天,便有消息传来说铁路的公司江浙那边的一些股东要求退股,待公司按照之前的章程把这些人清理之后,京城又传来不得了的消息:说安通奉铁路途经的兴京为龙脉所在,铁条铺地、重车奔驰,实在是有伤龙脉,建议朝廷勒令通化铁路公司改线,以安龙脉。

    满清关外三陵,最重要的其实就是永陵,这才是爱新觉罗氏的祖坟,按照后世传言,这永陵背后的启运山高高低低共有十二个山包,每一个山包就对应一帝。满清十二帝在位时间的长短和山包的大小一一对应,端是玄妙的很。之前虽然铁路规划的时候已经绕了路,朝中大臣都已经觉得无碍,可这风水一说信则有。不信则无,真要是此种说法被大家说中了,那改线就可是必定的了。

    杜亚泉扯着陈大发,急急忙忙的到了通化新城,杨锐和陈大发早在西雅图的时候见过面,本是一起回国的,但杨锐中途又跑到其他地方去了。陈大发在辽东日久,很明白杨锐和其背后势力的能耐,很多时候拿着尚方宝剑的钟观光征地不着,但第二日人家就会把地契乖乖的送过来。沿途的庐墓也是如此,之前不迁或是要挟高价,过几日再去发现录墓早已迁走不在。

    “大哥!”陈大发见到杨锐便如此招呼。

    杨锐看之前白嫩瘦弱的他已经变得黝黑壮实,高兴的捶捶的他的肩膀,笑道:“呵呵。你啊。这一年辛苦了。”

    陈大发一头乱发浑身酸臭,见杨锐客气,便不要意思的道:“哎。这次的事情我没做好,大家在美国受苦太多,一激动就这样了。”

    “这次的事情也是美国人欺人太甚了,闹一闹也好。”杨锐不想给他太大的压力,况且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华工复工。而是要以防万一,重新选线。

    杨锐把他拉到大幅的地图旁边,指着通化到奉天这一段问道:“若是这一段我们不修了,会损失多少钱?”

    陈大发不知道京城的传言,闻言大惊道:“啊。这一段为什么不修了?”

    杨锐拍拍他的肩膀道:“铁路可能要改线,我想知道这一段都放弃大概要损失多少?”

    陈大发看着杨锐不似开玩笑。认真的思索之后道:“奉天、抚顺、兴京那边只做了准备工作,因为奉天那边日本人不让修,所以开工的只有抚顺和兴京。抚顺那边因为人多,工作做的最……”

    做工程的人说起话来有条有理,但杨锐只想知道一个大概的数字而已。便打断他道,“你就别这么慢条斯理的了,我要知道的是大概损失。”

    陈大发被杨锐一逼,愣了愣便道:“二十万人已经发了三个月的工钱,还有一些已经用了的物料,以及一些勘路的费用。如果重新选线快的话,那么最少要浪费两个月时间,这样加起来就是耗费了五个月。这些还是少的,若是另选它线,那么施工难度,路线长短都会增加全线的造价。”

    “二十万人五个月的工钱……”杜亚泉心中默算,“每人一天两角,算起来这里就有二十万了,再加上用掉的材料,重新选线的花费,怕是有三十多万块了吧。”

    杨锐也在心中大概默算了一下,得到和杜亚泉相当的结论,三十万对于整条铁路来说很少,但单独算,可是一笔大钱。操他娘的小日本,杨锐心中暗骂道。

    “你就别管新线了,现在公司已经决定不走奉天了,也不走抚顺,我们计划把铁路修到这。”杨锐手指从通化一直往北延伸到一百二十多公里的梅河口,然后在这个地方重重的敲了敲,“铁路修到这里就成了。”

    陈大发不知道杨锐的算计,看着梅河口道:“可这里就是一条死路啊,没有连接关内外铁路,那么客流量一定很少,收益不容乐观,股东也怕是不愿出资。”

    陈大发知道通化铁路公司的资金不宽裕,全靠筹措股本。铁路如果不和铁路网交汇,收益可想而知。

    “资金你就别担心了。公司买铁轨的钱已经一次性的支付给钢铁公司了。前段时间那些嚷着要退股的人也都退了钱,我们现在有钱独自修建这条铁路。铁路修到梅河口,看似位置不佳,实际却是四通八达,此地往西一百二十公里就是四平,往北一百六十公里就是宽城子(长春),就是不接东清铁路,只要再多走十公里就是吉林省城,这里就是松花江的水运起始点,货流量极大……”杨锐对着地图侃侃而谈,似乎早就是胸有成竹,其实他早就感觉安通奉铁路花费极为浩大,两万两修这么一条曲曲折折的路实在是浪费的很。

    借着风水问题,他想以绕路为幌子先把铁路往北修到梅河口,待今年年底哈里曼买南满铁路不成,他就直接去找哈里曼谈谈。只要美国人支持,俄国人不反对,那么铁路从梅河口向北延伸到一百六十公里外的长春是没有问题的。这样东清铁路在南段就有两条支线,一条是原有线路。另一条则是长春经通化直抵安东,这条路线的长度和原来的安通奉相等,建造费用略多一百万两,但因为是在安东出海,要比走日本人正在兴建的大连出海省一百多公里。若是美国人谈不拢,那杨锐就只有自己跟俄国人谈了,再谈不拢,那就只能修到吉林,和松花江水路对接。

    杨锐想的很多,但这些想法有一个前提。就是日俄两国的势力范围分界不在长春而在四平。历史上就是因为两座日本军人的坟墓,使得两国势力的分界线划在长春,但现在,这两座日本人的坟墓完全不存在,所以分界必是会在日俄对持的昌图、四平之间。按照俄国人脾气。山林地区并不注重,历史上停战和谈的时候,俄国就把东北东面的大片的山区让给了日本,使日本的势力范围一度靠近牡丹江,现在两国的分界线不在长春而在四平,同时独立军又布防在四平以东的山区,相信凭借在战争中的表现。让俄国人把东面的山林交给独立军也未偿不可。

    杨锐的谋算很多,但是很多都是没有办法和陈大发解释的,因为日俄和谈势力范围划分的结果、哈里曼购买南满铁路的结果都是以后的事情,他不想说出来,省得泄密并被人当作神棍。最后的结果便是陈大发拍着脑袋迷迷糊糊的去了,趁着现在停工。他正好先去柳河县勘路选线,只待北京那边改线的命令一下来,那边就可以动工了。

    陈大发走后,杜亚泉担忧的道:“真的要改线吗?修到梅河口,虽然离宽城子、吉林都近。可也还是条断路啊。”

    “放心吧!秋帆兄。再往北一点要么松花江,要么北满铁路。”杨锐悠哉悠哉的喝着茶,一点也不担心铁路的事情了。

    “可俄国人愿意吗?”杜亚泉还不放心。

    “他们恨的日本恨的不得了,怎么会不愿意?北满铁路接上了我们的铁路,那么日本人损失可就大了。”杨锐越说越笑。

    “那日本人要是抗议怎么办?”

    “他没有办法抗议,改线是他们鼓弄出来的,修到梅河口大家都没有话说,至于梅河口往北的一百多公里,都不是他的势力范围,他抗议什么,要抗议就找俄国人好了。再说这一段要修也是后面的事情,到时候军工厂一建,要打那就看他能借到多少外债了。”

    “什么,要打仗?”杜亚泉有些吃惊。

    “嗯,修到梅河口不会打,但是一旦从梅河口往北,那日本人就要来硬的了。这一百多公里怕是难修的很的。”杨锐话说的轻松,但神色却有些狰狞,不过一会他就平和了下来,又道:“你去找找,这东北那个和尚、道士最灵验,日本人用风水坑了我们一把,那我们可不要太客气,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嘛。”

    杜亚泉奇道:“竟成你是想借术士之口,让日本人的安奉铁路修不成吧,可那边没有满清的陵墓啊?”

    “陵墓是没有,但是地震可以有。”杨锐笑道。

    “地震?”杜亚泉不解。

    “是啊。要是这个术士能连续两次预测出大地震,然后扬言说只要安奉路修成,那么奉天就会大地震,然后龙脉便会震断,那铁路怕是怎么也修不成了吧。”

    杨锐说的轻松,杜亚泉却神色凝重,没有相信也没有不相信,复兴会早就传言杨锐是天授神通,能知前三百年,能算后三百年,他顿时不再多问,只是把事情记下便出去了。

    杨锐现在已经没有办法顾及自己是神棍谣言了,他走后又把刘伯渊叫了过来,让他发动军情局在日本的情报网找几个乐意为国献身的浪人。

    “先生,这是?”刘伯渊不解。

    “知道日本的三刃外交吗?”

    刘伯渊还是不解。杨锐只好解释道:“最早的一刃是刺杀当时的俄国皇太子、现在的沙皇,甲午之时刺杀李鸿章为二刃,最后刺杀朝鲜闵妃为三刃,这便是日本的三刃外交。现在你要做的就是派人在日本看准一个浪人,然后过去说问题:‘我是黑龙会的,想为天皇陛下尽忠吗,’他如是愿意。就好吃好喝招待着,然后待八月份运到美国朴茨茅斯……”

    “美国?朴茨茅斯?”

    “是,日俄两国将会在那里谈判,因为是在美国。俄国人不会严加防范的,到时候让日本浪人上去开枪也好,动刀也好,反正要搞成第四刃。这样的话,要么日俄重新开战——当然这个可能性很小,要么日本的谈判筹码减少,获得的好处也要减少。”

    杨锐把四刃计划说出来,刘伯渊很是兴奋,不过到底是沉得住气,喜悦过后。刘伯渊又问道,“找人是最关键的,要是日本人不相信我们怎么办?还有,派谁去负责这件事情?”

    “用钱收买一个赌徒就行,然后让他去忽悠一个蠢一点的浪人就好了。事后再灭口就是。现在日本死了那么多人,随便找一个浪人都恨俄国恨的入骨。关键是要保密!至于谁负责……”杨锐想了想,脑子里闪过一个人,“就让张实去吧,海战之后他也休息的差不多了,让他上。他以前在日本呆过一段时间。”

    那一夜张实从旅顺往芝罘,跨海的时候碰上了日本的驱逐舰。火炮对射之中他在护送人员的保护下跳海逃生,算是命大抱着木头飘到了海岸,但岸上日本也在四处搜捕,他只能和几个死里逃生的俄国人一起跑到了天津俄租界。日俄海战他虽然没有提供什么关键性的情报,但俄国人对他还是礼仪有加,六月之后他便在军情局的掩护下出了俄租界。回到沪上了。

    “他的画像怕是日本人都知道了吧?”刘伯渊也认为张实是最好的人选,但是对日本的黑龙会还是有些担心。

    “你就放心吧,他长的那么不起眼,头发胡子换一换,除非见过他的人。要不然没有人认得出来。你见了王启年的画像了吗,画的那个鬼样,谁能认得出来?”杨锐想起自己的画像就好笑,画的一点也不像嘛。想到这他又问道:“我的替身找好了没有?”

    又闻杨锐问到这个问题,刘伯渊有点犯难,他道:“找到一个长的像的但是没有这么高……”

    “有多高?”

    “不到一米七。”

    “那就穿增高鞋了。”又怕他不懂,“鞋子里面塞一些木头踮起来就好。”说到这,想到自己几个月之后就要离开,杨锐看着外面郁郁葱葱的森林,很是舍不得。东北多好,山清水秀,白天可以吃野山鸡炖野蘑菇,晚上写完往床上一躺,着阵阵松涛就睡着了。真是该死的满清、该死的列强,要是这个国家能像后世那般不要他来拯救,那日子过的不要太爽。可现在为了革命为了救国,女人没有、享受没有,百年之后还要惹来一身骂名,这鸟事谁爱干谁干去吧。

    “东京那边怎么样了,华兴会的人不是说孙汶要过去吗?”对照着自己“薄弱”的革命意志,杨锐不由得想到为革命东奔西跑的孙汶。从决心革命后多次到他的名字,但一来东北,实际的把革命工作做起来的时候,这个人就似乎淡忘了。不过,东京邹容等人的葬礼之后,那边的革命党就说他要回来了。

    “说已经到了横滨。”刘伯渊说道,他有点不解杨锐怎么这么关注孙汶。

    “哦。就到了横滨啊。”杨锐淡淡的说了一句,他只知道同盟会是七月底成立的,现在已经是七月初,历史似乎又提前了一点,自己的出现究竟改变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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