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邀你同来。”

    燕兆青背靠在船舷上,任由海风将他一头浓密的黑发吹得翻舞起来。他说:“只是出海钓鱼的话,这船未免太大。”

    “我胆子小。船不大,我担心翻了。”

    燕兆青又看了看她,撇撇嘴,似很不以为然。然后,他就伸展了双臂,大叫了一声,享受起夜晚的海景来。

    细浪翻滚的海面,像一匹黑色的缎子,闪着粼粼的银色光芒。偶尔几条海鱼,跃跳而出,又迅速沉下,了无踪影。海鸟贴着浪尖飞掠而过,发出凄厉的鸣叫,长久地萦绕耳边。

    他看海的时候,霍芙烈便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那目光,仿佛在拿他脸上的每一根线条,比对记忆中的细节,有着莫名的怀念和感伤。

    燕兆青忽然说:“大小姐,你今天可真够坦率的。”他转眼盯着她,眼珠子几乎呈现黑色,内中隐约红光,像燃烧的火芯。他调侃地说,“你这样看我,也不怕我二哥吃醋。”

    霍芙烈一笑转身,她说:“我在海上,你在我的船上,我有什么好怕?你要不愿继续吹风,就进来陪我说说话。我知道,你有不少问题,想要问我。”她说着就进了船舱。

    燕兆青对着她的背影吹了声口哨,然而他的目光中却没有笑意。

    霍芙烈进了套房后好一会儿,燕兆青才进来。

    霍芙烈在一张摆满鲜花的长桌上点燃了十几根白蜡烛。她自己倒了杯红酒,给燕兆青也倒了杯。

    燕兆青微微皱眉:“又要喝酒?”

    霍芙烈扫了他一眼:“你喝一口也好,今晚别扫我的兴。”

    又是,熟悉到刻骨铭心的眼风。

    燕兆青也不知自己着了什么魔,走过去举起杯子,仰头一饮而尽。霍芙烈笑他浪费。她抿了口酒后,也是一饮到底。

    燕兆青看着她重新倒酒,突然问:“那天,我们把赵南琛带回霍家,你有没有单独去客房看过她?”

    霍芙烈动作流畅,将一杯新注满的酒推到他面前,淡淡地问:“什么意思?”

    “警方说:她是因为无脸见人,所以自己先用剪刀毁了容貌,再撞墙身亡。可她在自己脸上划了二十刀。二十刀。却没有人在外面听到一声喊叫。你觉得她能够不声不响地划下去吗?据我对她的了解,她不是那样隐忍的女人。而且,霍家管家说:她用的那把剪刀,不是她那间客房里的,甚至,不是霍家的……”

    “所以你怀疑我那天偷偷溜进客房,在她脸上划了二十刀?”

    “也许,有人进去,看到她已经撞死了,便在她脸上划了二十刀。”燕兆青一直盯着霍芙烈的一举一动,见她无动于衷,他又说,“请原谅我的冒昧。不过自从你出现后,燕家就接连出事,先是卢香与炒黄金亏本,然后卢肇走私军火被日军击毙,接着二娘吞金自杀,再然后,赵南琛又出了这等事,任谁,恐怕都要思索一二。”

    霍芙烈一口一口抿着红酒,她的口红不知是什么做的,竟不褪色,反因沾染液体,愈发红润。她似笑非笑地说:“也许,我和你们燕家,整个八字不合。”

    燕兆青摇摇头。他一直密切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这时,他似乎感受到她隐约的动摇,忙说:“你别误会,我不是什么正义天使,对燕家近来的这些受害者,也无多少感情。我只想要知道真相。”

    霍芙烈转动着酒杯:“你想要知道真相?”

    “是的,”燕兆青忽然急切起来,“和这些人同时结仇的,我只能想到一个,可是,她应该已经不在这世上了。我本来以为,害死她的,是我大哥;可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也许害了她的凶手,另有其人?”

    霍芙烈嘴唇动了动,燕兆青却伸出食指,堵在她的嘴上。他自己追问她的,可现在,他又害怕听到答案。他有些颤抖地说:“你知道我说的那个人,就是我的妻子,对不对?你别笑话我。我有一个奇特的想法……”

    他犹豫着要不要说,霍芙烈又给他倒了一满杯酒,渴求地看着他。燕兆青喝了酒,精神更为亢奋,似乎觉得一切都无所谓。

    他自嘲地笑说:“我有一个奇特的想法:我觉得她其实没有死,或者说,她的肉身死了,但是灵魂附到了你身上。”

    “我?”

    燕兆青想他真是醉了,醉得连这样的话也能说出口。霍芙烈要把他当疯子了吧。一个对亡妻思念得发狂的疯子。

    “你笑话我好了,我活该。当初她在的时候,我一直不珍惜她。她就像我自身的一部分,我的好、我的坏,全能在她身上看到。我憎恨自己的地方,也全在她身上鲜明地反映出来。我怎么会知道我爱她?我怎么会知道我是这样依恋她呢?到现在,我也不是十分明白,我只知道她不在,我整个人就空荡荡的,活着,跟死了也差不多。你笑话我好了,如果一定要有个人来笑话我,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因为我看到你,就想到她……”他絮絮叨叨,对着霍芙烈说了许多话。他自己也记不大清了。

    他伸手去拿酒瓶,倒了倒,一滴酒也没有了。

    他伸过头去,闭上一只眼,挤眉弄眼地对着瓶口看了半天,最后在瓶口上舔了一下,就将瓶子随手摔在地上。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冲霍芙烈一笑,大着舌头说:“好了,该回家了。”

    他说着就往外走。霍芙烈从后追上去,一把抱住了他。燕兆青似乎挣扎了两下,后来的事他就更记不真切了。

    他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中,他与叶琬再次水乳交融、亲密无间。在梦中,他五年来第一次看清了叶琬的面孔——灵动的大眼,尖尖的下巴,抿一抿就不见了的薄唇,还有额头上,那只浴火重生的凤凰。

    叶琬的眼睛,既柔情似水,又刚硬如铁,久别重逢,到底还是和以前有些不同了。他的琬儿,长大了,沧桑了。

    叶琬用自己的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耳鬓厮磨。她轻轻地说:“你放心,我好得很呢。你也要好好的,别总惦记我。我自己的仇,我自己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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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燕兆青在一片刺眼的阳光中醒来。

    他一手遮住双眼,感到脑袋里有个人在踢皮球,一下一下的胀着。床旁一个男人的声音恭恭敬敬地说:“三少爷醒了。”

    燕兆青不太愉快地看了眼那个一身制服的男人,问:“她人呢?”

    制服男说:“女主人船一靠岸就走了。她吩咐我等三少爷醒来后,先侍奉你喝一碗醒酒汤,再让你走。”

    燕兆青双手揉着太阳穴,心想:“她倒是不怕人知道。”他又瞥了眼身边男人,问:“你是跟着她从美国过来的?”

    制服男说:“这倒不是。女主人是从美国回来的?怪道我看她气度不凡,不像我们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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